温迟的后背紧贴着粗糙的树皮，冰凉触感隔着薄薄的校服传来，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。
叶星澜的手臂撑在她两侧，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，隔绝了外界所有光线和声响。
太近了，近到温迟能看清她眼底压抑的、翻涌的暗色，能感受到她呼吸间带出的、不同于往常的温热气息，拂过自己的额发。
“我……”温迟的喉咙发干，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，“他没说什么……真的……”
“没什么？”
叶星澜重复了一遍，声音更低，更沉，带着一种几乎要压不住的焦躁和怒气，“没什么你会是那种表情？没什么你需要躲着我的眼睛？”
她的另一只手抬起来，指尖轻轻触上温迟的下颌，迫使她抬起头，迎上自己的目光。
“今天下午，我不和你说话，你就也不找我，对吗。”
“周予白，和这个人聊天就这么好玩？”
那指尖带着夜风的微凉，却又仿佛蕴藏着某种紧绷的力度，让温迟浑身一僵，呼吸都屏住了。
“温迟，我最后问你一次。”
叶星澜的指尖微微用力，眼神锁着她，不容她再有丝毫闪躲，
“告诉我。他说了我什么？”
昏暗的光线下，她的瞳孔显得极黑，极深，像要将人吸进去。那里面不再是平日的清冷疏离，而是某种更为浓烈、更为危险的东西，正在失去控制的边缘。
温迟的心脏狂跳，被那双眼睛和逼近的气息搅得心神大乱。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，却又夹杂着一丝奇异的、让她脚底发软的悸动。
她看着叶星澜紧抿的唇线，那平日里总是显得冷淡的弧度，此刻却绷成一条隐忍的直线。
“他……”
温迟的声音带着哭腔，几乎是无意识地妥协了，“他说你初中……成绩没那么好，对什么都不感兴趣……还，还说你打了一个人……转学了……”
她越说声音越小，每一个字都像烫嘴一样。叶星澜的眼神随着她的话语越来越沉，越来越暗，里面的风暴几乎要实质化地席卷出来。
“还有呢？”叶星澜追问，气息拂过温迟的唇瓣。
“没……没了……”
温迟慌乱地摇头，睫毛颤抖得厉害，“他就说了这些……还说你现在考这么高……有点意外……”
温迟的含着水光的眸子闪了闪，最后那句话，她下意识地隐去了某些不太友好的内容。
叶星澜沉默地盯着她，像是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。那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将她洞穿。
温迟被她看得无所遁形，眼眶迅速红了起来，盈满了水汽，却倔强地没有落下。
良久，叶星澜周身那种骇人的压迫感似乎收敛了一点，但圈禁着她的手臂丝毫没有放松。
她看着温迟泛红的眼圈和微微发抖的唇瓣，眼底翻涌的黑色浪潮慢慢沉淀下去，转化为一种更深沉、更复杂的情绪。
她抵着温迟下颌的拇指指腹，极其缓慢地、近乎摩挲地动了一下，擦过那细腻的皮肤。
“他说的没错。”
叶星澜开了口，声音哑得厉害，“我是打了一个人。打得很重。”
温迟惊愕地睁大了眼睛。
叶星澜的脸又逼近了几分，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。温迟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。
“但那是因为，”叶星澜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，却带着一种冰冷刻骨的恨意，“他和他那个妈，不配提我母亲一个字。”
温迟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叶星澜没有再继续说下去。她看着温迟苍白震惊的脸，眼底翻涌的情绪最终被强行压下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……近乎脆弱的固执。
她松开了钳制温迟的手，向后退开半步。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两人之间，温迟竟觉得有些空落。
“以后离他远点。”
叶星澜转过身，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，但仔细听，尾音里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，“他不是什么好东西。”
“嗯……”
温迟忙不迭地点头，一动不敢动。
叶星澜又沉默了几秒，转过来，另一只手抬起来，似乎想碰碰她的脸，但最终只是替她拉了一下歪掉的衣领。
“走了。”
叶星澜终于撤开了手臂，转身走出了阴影。
温迟独自靠在树干上，腿脚发软。下颌被触碰过的地方还残留着微凉的触感和一丝奇异的麻痒。
她似乎触碰到了叶星澜冰冷外壳下更深的东西，那里面藏着痛苦、愤怒和不容窥探的过往。
这让她害怕，却又无法控制地被吸引，心底某个地方，为叶星澜那片刻的失控和最后的温柔，悄悄地、剧烈地颤动了一下。
她慢慢跟了上去，脚步有些虚浮。
回宿舍的那段路，沉默像一块湿冷的布，裹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叶星澜走在前面，步伐比平时稍快，背影挺直，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。
温迟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，低着头，看着自己被路灯拉长又缩短的影子，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，又闷又涩。
周予白那些带着试探和恶意的话语，她就不该听，更不该产生好奇。
叶星澜那时的眼神，冰冷之下翻涌的痛楚和戾气，让她现在回想起来都心头发颤。还有……刚才在树下，那过于逼近的距离，那几乎要灼伤人的气息，和最后那句低哑的警告……
温迟的脸颊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。
她偷偷抬眼去看前面的身影，叶星澜已经走到了宿舍门口，刷卡开门，动作连贯，浑身带着一股未散的沉郁。
门打开，叶星澜“啪”地按亮了灯。温暖的灯光倾泻而出，却没能驱散两人之间的低气压。
她径直走到自己书桌前，放下书包，拿出晚上要看的书，下颌线紧绷，动作一如往常般利落，却比平时更沉默。
温迟沉默地关上门，宿舍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。
她慢慢走过去，把书包放在自己椅子上，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叶星澜没有回头。
温迟也没有坐下，有些无措站在原地。愧疚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，越收越紧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鼓起勇气走过去，停在叶星澜身边。手指紧张地揪着衣角，声音又轻又软，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：
“叶星澜……对不起。”
叶星澜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，没有抬头，也没有回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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