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庆假期结束后，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复位键，重新流入规律的轨道。
上课、下课、自习、考试，永无止境的公式与课文，沙沙的笔尖摩擦纸张声，周而复始。
秋意渐浓，而后在某一个清晨被呼啸的北风彻底吹散，枝头枯叶落尽，冬天便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座城市。
温迟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之中，她将自己埋首其中，像一只谨慎的蜗牛，慢慢收回了那些不合时宜探出的触角。
她认真地听每一堂课，工整地记下每一页笔记，甚至在曾经最头疼的体育课上，也咬着牙尽力完成每一个动作。
她将那些悄然滋生、却又被父亲冰冷话语强行压下的朦胧情愫与难堪的自卑，死死地摁在心底最深处，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她不再允许自己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胡思乱想，不再允许自己长时间地凝视窗边那个清冷的身影，不再刻意寻找话题，甚至减少了去问问题的次数。
她努力扮演着一个最普通、最不起眼、心无旁骛的好学生，努力对叶星澜的态度表现得依旧。
一起吃饭，一起自习，讨论问题，偶尔回应对方简短的关心。
只是那份小心翼翼的靠近里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收敛和克制。
她不再敢肆无忌惮地接受那份独属于她的温柔，也不再敢让自己的目光停留得过久。
每一次心跳失序，都被她强行归咎于室内暖气太足，或是题目太难。
叶星澜似乎并无察觉，又或者说，她察觉了，却并未有任何表示。
她依旧是那个冷静、高效的叶星澜，目光冷淡，言语简洁，成绩单上永远毫无悬念的第一名。
只是偶尔，在温迟下意识避开她的触碰，或是眼神闪烁地转移话题时，她会沉默地多看温迟两眼，那目光沉静如深潭，看不出情绪。
两人之间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模式，温迟觉得这样也挺好，心底却又忍不住泛起淡淡的失落。
时间在笔尖悄然流走，窗外的梧桐叶子由绿转黄，再一片片凋零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白色的天空。
空气中的寒意日渐深重。
期末考来临的时候，C市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。
细碎的雪籽先是敲打着窗玻璃，渐渐变成柔软的雪花，无声地旋转、飘落。
考试铃响，教室里安静地只剩下笔尖划过答题纸的沙沙声。
温迟埋首疾书，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当她终于做完最后一道大题，放下笔检查时，才恍然惊觉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。
天地间已是雪色漫天。
鹅毛般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枯黄的草坪、光秃的枝丫和灰色的屋顶，将一切嘈杂与污秽都暂时掩埋，世界变得纯净而安宁。
教室里很安静，暖气开得很足，玻璃窗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。
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斜前方的座位。
叶星澜早已答完了题，正支着下巴，静静地看着窗外纷飞的雪景。
清冷的侧脸在朦胧雪光的映衬下，显得有些不真实的柔和，长长的睫毛垂着，看不清眼底情绪。
仿佛心有灵犀，叶星澜转过头，目光不偏不倚地迎上了她的。
两股视线在飘雪的窗外背景中短暂交汇。
温迟的心脏像是被冰冷的雪花砸中，猛地一缩，泛起一阵细密而酸涩的悸动。
她几乎是仓惶地低下头，假装继续检查试卷，手指却微微发抖，眼前的公式变得模糊不清。
那一刻的对视，短暂得像雪落无声，却在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所有被强行压抑的情绪都在瞬间翻涌上来，又被她更用力地压下去，只剩下舌尖一点苦涩的冰凉。
交卷铃响，考试结束。
学生们涌出考场，为即将到来的寒假而兴奋雀跃，讨论着雪景和假期计划。
温迟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，随着人流走出教室。
教学楼外冷冽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，带着雪的微腥。
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，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。
一出楼门，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叶星澜站在不远处的廊檐下，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，围着灰色的围巾，身影在纷飞的雪幕中显得有些单薄，却又异常清晰。
她的肩上落了几片雪花，正安静地看着纷飞的雪幕，似乎在等人。
温迟脚步顿了一下，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，压下心头的悸动，这才走过去。
她神色如常地走过去，像往常一样轻声打招呼：“考完了？”
“嗯。”叶星澜转过头，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，语气平淡，“怎么样？”
“还行。”温迟低下头，看着自己的鞋尖碾着地上的积雪，“最后一道题有点拿不准。”
“哪道？”叶星澜自然地接话，目光从她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掠过。
两人就着最后一道数学题简单讨论了几句，语气平常得像过去的任何一次对话。
两人并肩走进雪幕里，身影在苍茫的白色天地间显得有些渺小。
雪花落在头发上、肩膀上，很快融化消失。
周围是考完试兴奋喧闹的同学，嬉笑着打雪仗，或讨论着假期计划。
她们之间却很安静，只听得见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和簌簌的落雪声。
“寒假……”温迟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开口问道，“你有什么安排吗？”
“回A市。”叶星澜言简意赅。
“哦……”温迟低下头。
那是她完全无法触及的世界。
“你呢？”叶星澜难得地反问。
“我……就在家吧，写作业，预习下学期的课。”温迟轻声回答，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波澜。
“嗯。”
简单的对话后，又是沉默。
谁都没有再说话，只有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，咯吱，咯吱，清晰而寂寞。
一直走到校门口，叶星澜家的车已经等在那里。
“走了。”叶星澜拉开车门，顿了顿，回头看了她一眼，“寒假……记得写题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温迟点点头，看着车子缓缓驶离，消失在茫茫雪幕之中。
她独自站在校门口，呼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。
雪花不断落在她的发顶、肩头，世界一片寂静的白。
寒假，就这样开始了。
又是一年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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