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压兴安四十冬,孤魂幡醒旧时踪。
柴门忍看妻女瘦,猎刃羞对弟兄凶。
套索翻飞擒狡兔,枪膛怒吼镇顽熊。
莫道林深无富贵,五朵金霞映日红。
寒风像一把钝刀子,刮过2025年兴安岭深处退休的老护林员张玉民满是沟壑的脸。
他靠在吱呀作响的木屋门框上,望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,视线渐渐模糊。
六十七年,孤独像这林间的积雪,一层层覆盖,最终将他彻底掩埋。
五个女儿……他这辈子最后悔的,就是当初听了爹娘的话,嫌弃她们是赔钱货,对她们少有疼爱,最终逼得她们或死或残或送人后远走他乡,妻子魏红霞也积劳成疾,早早离世。
而他,为了那点可笑的香火念头,过继了侄子张东北,结果那小子榨干他最后一分积蓄后,便再也没露过面。
“报应啊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浑浊的老泪刚溢出眼角,就被冻成了冰棱。
意识涣散的最后时刻,他仿佛看到了红霞年轻时的模样,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袄子,对他温柔地笑着。
“如果有来世……红霞……闺女们……我一定……一定拿命对你们好……”
……
剧烈的颠簸和震耳的哭嚎,像一把生锈的锯子,狠狠拉扯着张玉民的神经。
他猛地睁开眼!
刺鼻的土腥味、霉味,还有一股浓郁的血腥气,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鼻腔。
眼前不是冰冷孤独的护林员小屋,而是低矮、昏暗的土坯房房梁。
身下是硬得硌人的土炕,铺着破旧的芦苇席。
煤油灯如豆的光晕在墙壁上跳跃,映出几个晃动的人影。
这是……哪儿?
他僵硬地转动脖颈。
炕梢,一个脸色苍白、满头大汗的妇人正虚弱地躺着,怀里抱着一个襁褓,那震天的啼哭正是从襁褓里发出的。
那是……魏红霞!
才二十多岁的媳妇魏红霞!
她眼神里满是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。
炕沿边,站着几个他刻骨铭心的人——他那总是板着脸、说一不二的爹张老汉;他那颧骨高耸、嘴唇刻薄,永远偏心眼子的娘刘彩凤;还有他那看似老实、实则一肚子算计的二弟张玉国,以及那个惯会撒泼耍横的二弟妹王俊花。
他们六岁的宝贝疙瘩,侄子张东北,正躲在王俊花身后,探头探脑,脸上带着一股与他年龄不符的幸灾乐祸。
熟悉的场景,刻骨的记忆,如同开闸的洪水,瞬间冲垮了张玉民所有的迷茫。
他重生了!
重生回了1985年冬天,他第五个女儿刚刚出生,全家逼他过继侄子的这个夜晚!
前世的悔恨、孤独、愤怒,在这一刻如同火山下的岩浆,轰然爆发,几乎要将他这具二十七岁的躯壳撑裂!
就在这时,母亲刘彩凤那尖利刺耳的声音,像一把锥子,精准地刺破了这短暂的寂静:“哭!哭!哭!就知道是个赔钱货!生了一窝子赔钱货,还有脸哭这么大声!”
她说着,三角眼一吊,伸手就要去夺魏红霞怀里的孩子,“赶紧把这小孽障抱走,送给你王婶子她远房亲戚!玉民,赶紧的,按昨天说好的,把过继文书按了手印,以后东北就是你儿子!这家里大房也算有后了!”
张老汉在一旁闷头抽着旱烟,烟雾缭绕中,他瓮声瓮气地帮腔:“你娘说得对。没个儿子顶门户,像什么话!东北是自家人,过继过来,以后给你摔盆打幡!”
张玉国和王俊花对视一眼,眼里藏着掩不住的得意。王俊花假惺惺地开口:“大哥,你放心,东北过去了,肯定把你当亲爹孝顺!多个儿子多条路嘛!”
前世的张玉民,或许就在这重重压力下,浑浑噩噩地点头了。
但此刻,在这具年轻身体里的,是一个被悔恨煎熬了数十年、洞悉一切因果的六十七岁灵魂!
就在刘彩凤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襁褓的瞬间,一只粗糙却异常有力的大手,如同铁钳般,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!
“啊!”刘彩凤疼得尖叫一声,愕然转头,对上了张玉民的眼睛。
那不再是往日里那个有些懦弱、被父母拿捏得死死的儿子的眼神。
那眼神里,是冰冷的寒焰,是压抑到极致的暴怒,是尸山血海淬炼过的煞气!仿佛从地狱归来的修罗!
“你……你干啥?反了你了!还敢跟你娘动手?!”刘彩凤被这眼神骇得心里一哆嗦,色厉内荏地叫嚷。
张玉民一字一顿,声音不大,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:
“我的女儿,一个都不会送人!”
整个屋子瞬间死寂。
魏红霞猛地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宽阔却突然显得无比陌生的背影。
张老汉也愣住了,烟袋锅差点掉地上。
张玉国和王俊花脸上的得意僵住,变成了错愕。
“你……你说啥混账话!”张老汉反应过来,气得胡子直抖,举起烟袋锅就要往张玉民头上敲,“你个混球!你想让老张家绝后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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