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接下来宣布本次优化调整的最终名单 ——”
星程连锁酒店总部会议室的空调风带着一股生冷的凉意,直直吹在聂红玉后颈,她握着笔的手指下意识蜷了蜷,指甲盖在笔记本 “2024 年 Q3 运营优化方案” 的标题上,掐出一道浅白的印子。
会议室前排的投影幕布亮得刺眼,HR 总监李姐穿着一身熨帖的藏青色西装,脸上挂着职业化到近乎僵硬的微笑,手里的名单像一把钝刀,磨得在场二十多号人的心尖发颤。聂红玉坐在倒数第三排,视线越过前面同事僵直的背脊,能清晰看到幕布上滚动的 “行业内卷加剧、成本管控升级” 等字眼 —— 这些话她太熟悉了,过去半年,从区域经理会开到总部战略会,耳朵都快听出茧子,可真到了 “优化” 落到自己头上的这一刻,还是觉得呼吸发紧。
她今年三十岁,在星程干了整整八年。从十八岁高中毕业进酒店当实习生,端过盘子、值过夜班、改过错漏百出的报表,硬生生凭着一股 “不肯输” 的劲,从基层服务员熬到运营经理,手底下管着三家门店的日常运营。前两年父亲查出脑梗,每月医药费要三千多,女儿乐乐刚上幼儿园,保教费、兴趣班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,丈夫前年创业失败后一直在打零工,这个家的开销,几乎全压在她这五千八的月薪上。
“…… 聂红玉。”
当 “聂红玉” 三个字从李姐嘴里飘出来时,聂红玉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。邻座的小张下意识转头看她,眼神里有同情,还有一丝藏不住的庆幸 —— 小张比她小五岁,还没成家,就算被裁,也没那么多牵挂。聂红玉扯了扯嘴角,想挤出个 “没事” 的表情,可脸颊肌肉却僵得厉害,她低下头,假装在笔记本上写东西,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,像极了她此刻的人生。
“以上同事,请会后到 HR 办公室办理离职交接,公司会按照劳动法规定,支付 N+1 的补偿金。” 李姐的声音还在继续,后面的话聂红玉已经听不清了,她脑子里反复转着一个念头:N+1,她干了八年,能拿多少?五千八乘以九,五万二千二,这笔钱够父亲吃四个月的药,够乐乐交半年的学费,可之后呢?三十岁的酒店经理,没学历(当年为了早点赚钱,只上了中专),没特别的技能,在这满大街都是大学生、研究生的城市里,还能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吗?
散会的时候,同事们走得零零散散。小张拉了拉她的胳膊,小声说:“红玉姐,要不你去找王总说说?你去年还帮咱们区域拿了‘最佳运营奖’,他肯定能帮你争取一下。”
聂红玉摇摇头。她知道王总的难处,这次优化是总部定的硬指标,每个区域必须裁掉三分之一的中层,王总自己的亲外甥都没能保住,她去说又有什么用?“算了,” 她把笔记本塞进包里,拉链拉得飞快,像是在掩饰什么,“早晚都得有这么一天,早走早找下家。”
走出酒店大门时,傍晚的风带着秋凉吹过来,聂红玉裹了裹身上的薄外套。星程酒店的玻璃门倒映出她的样子:头发扎得一丝不苟,衬衫领口扣到第二颗扣子,西装裤熨得没有一丝褶皱 —— 这是她当了经理后养成的习惯,不管心里多乱,外表必须撑住。可此刻,那身挺括的职业装,却像是套在身上的枷锁,让她连抬头看一眼酒店招牌的勇气都没有。
地铁里挤满了下班的人,聂红玉被挤在车门边,脸贴着冰冷的玻璃。窗外的霓虹灯一闪而过,映得她眼睛发涩。她掏出手机,想给丈夫打个电话,可指尖在拨号键上悬了半天,还是又缩了回来。丈夫这阵子在工地帮人搬砖,每天累得倒头就睡,她不想再给他添堵。
出了地铁站,还要走十分钟才能到租住的老小区。路边的小卖部亮着暖黄的灯,老板娘正对着手机喊 “家人们点点关注”,门口摆着的烤红薯散发着甜香,聂红玉咽了咽口水,脚步却没停 —— 以前每次路过,她都会买一个给乐乐当零食,今天却舍不得了。
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好几盏,聂红玉摸着黑往上走,每走一步,楼梯板就发出 “吱呀” 的响声。到了三楼,她掏出钥匙开门,门刚推开一条缝,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扑了过来:“妈妈!”
是乐乐。三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,穿着洗得发白的粉色连衣裙,手里举着一张画纸:“妈妈你看,我画的你!”
聂红玉蹲下身,把女儿抱进怀里,鼻尖蹭到女儿软乎乎的头发,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,眼眶瞬间就红了。她赶紧把头埋在女儿颈窝里,深吸了一口气,才哑着嗓子说:“乐乐画得真好看,妈妈最喜欢了。”
“红玉回来了?” 客厅里传来父亲的声音,带着脑梗后遗症特有的沙哑。父亲坐在沙发上,面前摆着一台老旧的电视机,正在放养生节目,桌上还放着半碗没喝完的中药,黑褐色的药汁散发出苦涩的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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