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风带着黄土坡特有的干燥,卷着几片枯黄的玉米叶,贴在沈家院墙上。聂红玉正蹲在灶房门口,把白天挖的马齿苋摊在竹筛上晾晒 —— 叶子要晾到半干,既能存住,又不会失去水分,明天掺在玉米面里做团子正好。竹筛是沈廷洲以前用竹条编的,边缘有点毛糙,她用破布缠了缠,免得刮到手。
“妈妈!妈妈!” 小石头突然从院门外跑进来,小脸上沾着泥土,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纸飞机,“爸爸回来了!爸爸在门口!”
聂红玉心里猛地一跳,手里的马齿苋差点掉在地上。沈廷洲 —— 这个身体的丈夫,那个在原主记忆里 “耿直、少言,却会默默护着她” 的退伍军人,终于回来了。她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土,还没来得及整理衣襟,就见院门口走进一个高大的身影。
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,袖口卷到小臂,露出结实的胳膊,上面还留着一道浅褐色的疤痕 —— 那是在部队训练时留下的。肩上挎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,边缘磨得发亮,包带勒在他宽厚的肩膀上,压出一道浅痕。他的头发有点乱,沾着点尘土,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,却依旧腰板挺直,眼神锐利,像极了原主记忆里 “能扛着半袋粮走三里地” 的模样。
这就是沈廷洲。
“爹!” 小石头扑过去,抱住沈廷洲的腿。沈廷洲弯腰,粗糙的大手一把将儿子抱起来,动作有些笨拙,却透着股小心翼翼 —— 他怕自己身上的尘土弄脏了儿子,又怕抱得太松摔了他。“想爹了没?” 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点沙哑,像是长时间没怎么说话。
“想!” 小石头搂着他的脖子,把脸埋在他的肩窝,“爹,妈妈做的野菜玉米糊可好吃了,小石头能吃两碗!”
沈廷洲的目光越过儿子,落在聂红玉身上。那目光很沉,带着点审视,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疑惑 —— 在他的记忆里,聂红玉总是怯生生的,见了他要么低着头不说话,要么就红着眼圈,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。可眼前的女人,站在灶房门口,穿着那件打补丁的灰布衫,头发梳得整齐,脸上没有泪痕,眼神平静地看着他,甚至还微微点了点头,说了句:“回来了?路上累了吧,我去给你盛碗粥。”
这太不一样了。
“廷洲回来了?” 柳氏听到动静,从堂屋走出来,手里还拿着正在缝补的旧衣服,看到儿子,脸上立刻露出笑容,“快进来坐,红玉刚把粥热好,还有你爱吃的野菜团子。”
沈廷洲抱着小石头走进院,把帆布包放在堂屋的木桌上,包里的东西不多,只有几件换洗衣物,还有一小包用报纸裹着的东西 —— 柳氏凑过去一看,是半斤白面,还有两张粗粮票。“这是公社发的集训补贴,我没舍得吃,带回来给小石头补补。” 沈廷洲说着,把白面递给柳氏,眼神却又不自觉地飘向灶房 —— 聂红玉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野菜玉米糊走出来,碗里还卧了个野鸡蛋(是昨天沈招娣在坡上捡的,聂红玉特意留着,想着沈廷洲回来给她吃)。
“先喝点粥垫垫,” 聂红玉把碗放在沈廷洲面前的桌上,粗瓷碗边缘有点豁口,却洗得干干净净,“路上远,肯定饿了。”
沈廷洲接过碗,指尖碰到碗壁的温度,心里莫名一动。他低头看着碗里的玉米糊 —— 金黄的糊里掺着翠绿的野菜碎,上面卧着个小小的野鸡蛋,蛋黄微微泛油,香气扑鼻。以前他回来,聂红玉只会把凉了的粥热一热,里面稀得能照见人影,更别说野鸡蛋了。
“嫂子特意给你留的野鸡蛋,” 沈招娣从西厢房走出来,手里拿着个刚缝好的布口袋,笑着说,“昨天我捡的,嫂子说等你回来给你吃,说你在公社集训肯定没吃好。”
沈廷洲抬眼看向聂红玉,她正低头给小石头擦脸上的泥土,没看他,耳根却悄悄红了 —— 她没想到沈招娣会把这事说出来,有点不好意思。
晚饭时,桌上的菜简单却实在:一碗野菜玉米糊,两个野菜团子,还有一小碟腌咸菜(是聂红玉用盐搓了马齿苋腌的,脆生生的)。柳氏一边给沈廷洲夹野菜,一边絮絮叨叨地说:“廷洲啊,你不在家这些日子,红玉可能干了 —— 每天上工挣工分,还去挖野菜,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,连招娣都跟她好了,以前招娣总跟她闹别扭。”
“还有啊,” 柳氏越说越起劲,“前两天队里分野菜,钟守刚想多拿,红玉跟他理论,说按人头分才公平,最后张云生都听她的,给咱们家多分了两斤马齿苋 —— 你是没看见,红玉现在说话可有条理了,不像以前那样只会哭。”
沈廷洲手里的筷子顿了顿,抬眼看向聂红玉:“队里分野菜,按人头分?”
聂红玉正给小石头喂野菜团子,听到问话,抬起头,语气平静:“嗯。队里这次挖的野菜不多,一共就两百斤,队里有四十口人,按人头分,每人能分五斤;要是按工分分,壮劳力能分八斤,老人小孩只能分两斤 —— 可老人小孩更需要野菜补身子,壮劳力还能挣工分换玉米面,按人头分更公平些,大家也没意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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