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没提“公平”“制度”这些大词,只提小石头,既符合一个母亲的身份,又不会显得太“出格”。沈廷洲抬眼看她,晨光落在她脸上,以前总是苍白怯懦的脸,现在透着点红润,眼神清亮,没有丝毫躲闪。这和他印象里那个一说话就低头哭的媳妇,判若两人。
小会计走后,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俩。沈廷洲把工分册放在石桌上:“你看看,上月你的工分是最低的,钟守刚扣了你的全勤。” 聂红玉走过去,拿起工分册——纸页泛黄,上面的字迹潦草,“聂红玉”三个字旁边,写着“工分15,扣5,实发10”。她皱了皱眉:“我上月除了跳河那天没上工,其他时候都去了,怎么扣全勤?”
“因为你是地主成分。” 沈廷洲的语气带着点无奈,“钟守刚说,成分不好的人,就算上工了,也不能给全勤。” 聂红玉放下工分册,没像原主那样哭天抢地,而是问:“汤书记知道吗?队里的规矩是汤书记定的,还是钟守刚定的?” 沈廷洲愣了——这个问题,以前从没人敢问,连他自己都只是默认了“成分决定一切”。
“我去跟汤书记说。” 聂红玉突然开口,“不是为我自己,是为小石头。他是贫农的孩子,不能因为我受委屈。工分少,口粮就少,他长身体,不能总饿肚子。” 沈廷洲看着她,突然发现她的腰杆挺得很直,不像以前那样总佝偻着,阳光照在她的粗布褂子上,竟透出点不一样的气场——那是一种他在部队里见过的,不服输的劲儿。
“你别去。” 沈廷洲拉住她的胳膊,入手的触感很细,骨头硌得慌,“钟守刚没安好心,你去了他肯定刁难你。我下午去找汤书记。” 聂红玉心里一暖,知道这是他的保护欲在作祟。她没再坚持,而是指着竹席上的野菜:“这些菜中午就能晒干,我挑点嫩叶,晚上蒸菜窝窝,再用老茎腌点咸菜,冬天能当菜吃。”
沈廷洲没说话,转身扛起镰刀:“我去割点柴,你在家看着菜,别让鸡啄了。” 走到院门口,他又回头看了一眼——聂红玉正蹲在竹席旁,小心翼翼地把沾了露水的野菜翻过来,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孩子。他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:这个媳妇,好像真的不一样了。
中午晒菜的时候,李秀莲来了。作为大队妇女主任,她最爱管别人家的闲事,尤其是聂红玉这种“地主媳妇”的闲事。她叉着腰站在院门口,撇着嘴:“哟,这不是沈嫂子吗?以前晒菜都要柳婶催三催四,今天怎么这么勤快?是不是又想耍什么花招?”
聂红玉没理她,继续翻着野菜。李秀莲觉得没面子,走过来踢了踢竹席:“这野菜都是队里的,你倒好,挑肥拣瘦的,把好的都留着自己吃,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成分?” 柳氏从灶房出来,刚要帮腔,就听聂红玉说:“李主任,这野菜是按人头分的,我家三口人,分了三斤,我挑的都是自己家的。倒是李主任,昨天分菜的时候,我看见你把钟副队长家的野菜也挑了,都是嫩叶,不知道是按人头分的,还是按关系分的?”
李秀莲的脸一下子红了——昨天她确实帮钟守刚挑了野菜,想巴结副队长,没想到被聂红玉看见了。她指着聂红玉:“你胡说!我那是帮钟副队长家的老人挑的!” “哦?” 聂红玉直起身,“钟副队长家的老人在县城住,什么时候回黄土坡了?李主任要是记错了,可别让人误会你徇私舞弊,坏了妇女主任的名声。”
李秀莲被噎得说不出话,柳氏也愣住了——以前这媳妇被李秀莲欺负,只会哭,今天居然能把李秀莲说得哑口无言?她赶紧打圆场:“李主任,孩子不懂事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 李秀莲瞪了聂红玉一眼:“你给我等着!” 气冲冲地走了。
“你疯了?得罪李秀莲,以后她肯定给你穿小鞋!” 柳氏拉着聂红玉,脸色发白,“她跟钟守刚一伙的,咱们家惹不起!” 聂红玉拍了拍她的手——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碰婆婆,“娘,越是怕,他们越欺负咱们。我没胡说,她说我徇私,我就说她徇私,她理亏,不敢怎么样。” 柳氏看着她笃定的眼神,心里竟有点发慌——这媳妇,好像真的不一样了。
下午沈廷洲回来的时候,手里多了两个红薯,是汤书记让他带回来的。“汤书记说,钟守刚扣你的工分不合规矩,下个月给你补回来。” 沈廷洲把红薯递给她,“他还说,你昨天说的‘按人头分野菜’的法子好,下次分菜就按这个来。” 聂红玉笑了,知道这是沈廷洲在背后帮她说话了。
“我把野菜晒好了,挑了点嫩叶,晚上蒸菜窝窝,再用红薯熬点粥。” 聂红玉接过红薯,走进灶房。沈廷洲跟在后面,看着她熟练地生火、洗红薯,动作有条不紊。灶房里很黑,只有灶膛里的火光映着她的脸,以前总是愁苦的眉眼,现在竟带着点笑意。
“你以前不会做饭。” 沈廷洲突然说。聂红玉的手顿了顿,随即笑道:“以前是我笨,总学不会,现在为了小石头,也得学着做。” 她没说假话——原主确实不会做饭,连火都生不好,以前都是柳氏做,她只能在旁边打下手,还总被骂。现在的“会”,是她前世在酒店后厨练出来的,切菜、生火、调味,都是基本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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