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的头天,天还没亮透,村西头老槐树下的粮囤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。囤顶盖着的茅草被掀开,露出里面金黄的玉米面,在晨雾里泛着柔和的光;旁边摆着个半人高的铁皮油桶,桶盖没拧紧,一缕淡淡的胡麻油香飘出来,勾得早起的孩子围着桶转,被大人拉着才肯走 —— 今天是月底分粮的日子,是红旗生产大队社员们最盼的一天。
聂红玉比平时起得更早,把家里唯一的粗布粮袋找出来,用粗布擦了三遍 —— 这袋子还是沈廷洲退伍时带回来的,边缘磨破了,柳氏用蓝布补丁补了两回,现在装十斤粮还能撑住。她又从东厢房的炕席下摸出个小本子,是用废纸订的,封面用炭笔写着 “9 月工分账”,里面每页都记着密密麻麻的字,日期、上工项目、工分数,甚至还有张云生的签字 —— 这是她从酒店带过来的习惯,不管做什么都要记账,没想到现在成了最有用的东西。
“红玉,都准备好了?” 柳氏也起来了,手里拿着个用竹筒做的小油壶 —— 去年沈廷洲去公社换的,平时舍不得用,只有分油的时候才拿出来,“要是钟守刚再像上个月那样扣咱们的粮,你可别跟他硬吵,咱们…… 咱们忍忍就过去了。” 上个月分粮,钟守刚故意说原主 “上工偷懒”,硬生生扣了五斤玉米面,柳氏现在想起来还心疼。
“娘,放心吧,这次不会了。” 聂红玉把小本子放进怀里,拉着小石头的手,“我每天的工分都记着,还有张队长的签字,他想扣也扣不了。” 小石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小棉袄,手里攥着个小布包,里面装着聂红玉昨天给他做的野菜团子,小声说:“妈妈,今天能分好多玉米糊糊吗?”
“能,” 聂红玉蹲下身,摸了摸他的头,“分了玉米,妈妈给你做玉米窝头,让你吃饱。”
老槐树下已经挤满了人,社员们手里都拿着粮袋,有的还挑着担子,排队等着分粮。张云生站在粮囤旁边,手里拿着个厚厚的记工簿,旁边是钟守刚,手里拿着个斗(量粮食的工具),脸上带着点不耐烦,时不时地呵斥排队的社员:“都排好队!别挤!谁再挤就扣他的工分!”
聂红玉带着柳氏和小石头,排在队伍中间。王大娘站在她前面,回头笑着说:“红玉,你这个月天天上工,还拿了分工协作的奖励,肯定能多分点粮 —— 我家那口子昨天还说,你比咱们这些老社员都能干。”
“大娘过奖了,就是好好上工而已。” 聂红玉笑了笑,眼睛却盯着前面的钟守刚 —— 钟守刚正跟老周头(炊事员)小声说着什么,时不时地往她这边瞥,眼神里带着点阴鸷,不用想也知道,肯定没好事。
果然,轮到二队的李大叔分粮时,钟守刚用斗量了玉米面,故意把斗口刮得很平,李大叔小声说:“钟副队长,能不能多给点?家里孩子多,不够吃。” 钟守刚眼睛一瞪:“粮食是集体的,哪能随便多给?想多吃就多挣工分!” 李大叔没办法,只能拿着粮袋走了,脸上满是无奈。
聂红玉心里冷笑 —— 钟守刚就是故意的,对普通社员就克扣,对李秀莲那样的关系户,肯定会多给。她摸了摸怀里的小本子,心里更有底了 —— 今天她不仅要拿回自己该得的粮,还要让钟守刚知道,她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原主了。
终于轮到聂红玉了。张云生翻开记工簿,找到聂红玉的名字,念道:“聂红玉,9 月全勤,共 280 工分,按每 14 分工换 1 斤玉米面,应分 20 斤,另有全勤奖励 1 两胡麻油 —— 钟守刚,给她分 20 斤玉米面,1 两油。”
钟守刚手里的斗顿了顿,没动,反而拿起记工簿,眯着眼看了半天,眉头一皱:“张云生,你是不是算错了?聂红玉一个地主成分,怎么能拿 280 工分?比壮劳力还多?是不是她偷偷改了工分?”
周围的社员都安静下来,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聂红玉。柳氏赶紧说:“没有!红玉天天早出晚归的,怎么会改工分?” 钟守刚瞪了柳氏一眼:“这里没你说话的份!地主家的媳妇,谁知道有没有耍手段?”
小石头吓得往聂红玉身后躲,聂红玉把儿子护在身后,往前站了一步,语气平静却坚定:“钟副队长,话可不能乱说。我是不是 280 工分,记工簿上写着,张队长也能作证,而且我自己每天的工分都记着,您要是不信,我可以念给大家听。”
“念?你一个地主家的媳妇,还敢跟我叫板?” 钟守刚冷笑一声,“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,不敢念!”
“我有什么不敢的?” 聂红玉从怀里掏出小本子,翻开第一页,声音清亮,让周围的社员都能听到:“9 月 1 号,东坡割谷子,张队长记 35 工分,有张队长的签字;9 月 2 号,西坡分玉米,因提出分工协作法,张队长奖励 5 工分,共 38 工分;9 月 3 号,挖野菜支援炊事班,记 30 工分;9 月 4 号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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