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3 年的暮春,黄土坡的苜蓿长得齐腰深,风一吹,绿浪翻涌,带着股清甜的草香。养猪场的 12 头小猪崽已经长到了 50 斤,跟着母猪在圈里撒欢,李婶正按聂红玉教的 “阶梯喂食法” 拌饲料,玉米面里掺了新割的苜蓿,引得猪崽们围着食槽 “哼哼” 叫,热闹得很。
聂红玉坐在饲料仓库的小板凳上,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,指尖反复摩挲着信封上的军邮戳 —— 这是沈廷洲昨天寄来的,里面装着 20 元钱,还有一张折叠的信纸,字迹刚劲,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:“红玉,这是我这个月的津贴,你留着给娘买些补身体的,也给石头买块新橡皮。你要是有想买的东西,别省着,我在部队一切都好,勿念。”
信封里的 20 元钱,用红纸包着,叠得整整齐齐,是当时普通社员半个月的工分收入。柳氏说要给小石头做件新单衣,张大妈说可以买些粗布给养猪场缝饲料袋,可聂红玉的心里,却藏着个更迫切的念头 —— 自从陈教授寄来北京小吃名录,提了轻工业部调研食品加工的事,她就总觉得自己缺了点 “理论底子”:改良咸菜、做发酵饲料靠的是经验和陈教授的指点,可真要往食品加工上走,怎么算成本、怎么搞规模化、怎么跟政策对接,这些都需要系统的知识,不是光靠琢磨就能行的。
前几天去公社送养猪场台账时,她在供销社的角落看到过一个旧书摊,摆着些泛黄的旧书,其中有本封面磨损的书,隐约能看到 “农村经济” 几个字。当时她没敢多问 —— 那是个姓赵的老头看摊,据说以前是中学老师,因为 “成分问题” 被下放到公社,书摊里的书大多是 “语录本” 和农业技术手册,像 “经济” 类的书,在当时算是敏感物件,没人敢轻易碰。
可沈廷洲寄来的 20 元钱,让她又动了心思。她想把那本《农村经济学》买回来,哪怕只是看看里面的成本核算和副业规划,也能帮她理清思路。只是这书不能光明正大地买,更不能光明正大地看 —— 要是被人看到,说她 “读资本主义的书”,那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。
“娘,我去公社给您买些红糖,您最近总头晕,喝点红糖水好。” 聂红玉把钱揣进贴身的布兜里,又找了个旧布包,里面装着要送的台账,“顺便去看看王嫂,她上次说台账本快用完了,我给她带几本新的。”
柳氏点点头,从灶台上拿起个粗瓷碗:“早去早回,路上小心。给我买半斤红糖就行,别买多了,省着点用。” 小石头跑过来,拽着聂红玉的衣角:“妈妈,我要跟你去!我想看看公社的拖拉机。” 聂红玉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:“下次带你去,今天妈妈要办事,很快就回来。”
从黄土坡到公社,要走一个时辰的土路。聂红玉走得很快,布兜里的台账本硌着腰,却没觉得不舒服 —— 她满脑子都是那本《农村经济学》,不知道还在不在,也不知道要多少钱。路过村西的饲料地时,李大叔正带着社员割苜蓿,看到她,笑着喊:“红玉,去公社啊?要是路过供销社,帮我问问有没有镰刀,我家的镰刀钝了,磨不好。” 聂红玉答应着,脚步却没停,心里的念头越来越迫切。
公社的街道比村里热闹,供销社门口挂着 “支援农业生产” 的红布条,几个社员正围着买化肥。聂红玉先去公社办公室交了台账,又给王嫂送了新的台账本,才绕到供销社后面的小巷 —— 那个旧书摊就摆在巷口的老槐树下,姓赵的老头戴着顶旧草帽,正坐在小马扎上看一本泛黄的书。
“赵大爷,您这有语录本吗?我想买本给孩子读。” 聂红玉走到摊前,故意提高声音,眼睛却快速扫过摊上的书 —— 在摊角的阴影里,那本《农村经济学》还在,封面用旧报纸包着,只露出个书脊,上面的字被墨迹盖了些,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。
赵大爷抬起头,看了聂红玉一眼,眼神里带着点打量,又低下头翻书:“语录本有,新的旧的都有,你要哪种?” 他一边说,一边用脚轻轻碰了碰摊角的那本书,声音压得很低:“那本是‘农业手册’,你要是想看看,也能拿,5 元钱。”
聂红玉心里一紧 ——5 元钱可不是小数,够买 10 斤玉米面了。可她咬了咬牙,从布兜里掏出 5 元钱,放在摊面上,又故意拿起一本新的语录本,盖在钱上:“我要这本语录本,再要您说的‘农业手册’,您帮我包在一起,别让人看见。”
赵大爷会意,飞快地把《农村经济学》放进旧布包里,外面裹上语录本的封皮,又用绳子捆好,递给聂红玉:“这‘手册’里有不少种庄稼的法子,你好好看,别弄丢了。” 聂红玉接过布包,紧紧抱在怀里,像抱着个宝贝,转身就往回走,心跳得飞快,生怕被人拦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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