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4 年的春分,黄土坡终于褪去了最后一丝冬寒。村西头的苜蓿长得齐膝深,绿油油的叶片上还沾着晨露;村口的老槐树开了满树白花,风一吹,花瓣像雪片似的落在土路上,带着股清甜的香。可这样热闹的春景,却没冲淡聂红玉家院子里的离别味 —— 柳氏正蹲在炕边,把最后一坛五香咸菜裹进旧棉袄里,棉絮塞得严严实实,生怕路上颠簸打碎;小石头抱着李大叔做的小木头猪,蹲在门槛上,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院外,像是在等什么人。
“红玉,这两双布鞋你拿着,是我连夜纳的,鞋底纳了千层底,路上穿软和,到了部队也能当拖鞋。” 张大妈挎着个蓝布兜走进来,兜子里装着两双黑布鞋,鞋面上还绣着简单的云纹,“还有这袋炒黄豆,是我家老头子昨天炒的,没放太多盐,小石头路上饿了能吃,比粗粮顶饿。”
聂红玉接过布兜,指尖触到布鞋上温热的针脚,心里又暖又酸。从决定随军到现在,不过半个月,黄土坡的家家户户都在为她忙活:李大叔前天上山砍了最结实的桦木,做了个带锁的小木箱,专门用来装她的账本和陈教授的笔记,木箱里还垫了层晒干的艾草,防潮;二队的王大爷把自己攒了半年的鸡蛋装在竹篮里,上面盖着稻草,说 “给柳氏补身体,到了城里鸡蛋金贵”;连之前总躲着她的李秀莲,也托人送来了半尺花布,说是 “给小石头做个小荷包,装零碎东西”。
“张大妈,您这也太费心了,这些东西我们哪能都带得走。” 聂红玉把布鞋放进早已装满的大布包里,包里还塞着柳氏做的新棉袄、王嫂给的黄豆粉,还有小石头的旧玩具,已经鼓得像个小山包,“您留着自己穿,我到了部队要是缺啥,再写信跟您说。”
“哎,说啥傻话!” 张大妈拍了拍她的手,眼睛红了圈,“这些都是我们的心意,你带着,就当带着咱们黄土坡的念想。以后到了城里,要是想喝玉米粥了,就用我给你的咸菜配着,跟在咱家喝的一个味。”
正说着,院外传来了李大叔的声音:“红玉,马车套好了!再不走,赶不上公社上午的火车了!” 聂红玉赶紧应了声,最后检查了一遍屋里的东西 —— 炕头的油灯灭了,灶台上的铁锅刷得干干净净,窗台上摆着的养猪场台账本,最后一页写着 “1974 年 3 月 15 日,母 3 产仔 6 头,均健康;李婶独立完成成本核算,损耗率 7.5%”,这是她在黄土坡最后的记录,也是她交给李婶的 “接力棒”。
柳氏锁上屋门,把钥匙交给隔壁的王嫂:“他王嫂,这屋就拜托你照看了,要是下雨,记得帮我们把窗台上的东西收进来。” 王嫂接过钥匙,攥在手里,点了点头,却没说话,只是别过脸,抹了把眼泪。
一家人刚走到村口,就愣住了 —— 老槐树下挤满了人,几乎全村的社员都来了。张云生站在最前面,手里拎着个鼓鼓的粗布包;李婶红着眼圈,怀里抱着本红布包着的书,正是聂红玉给她的 “养猪场运营手册”;连腿脚不便的王大爷,也拄着拐杖,由孙子扶着站在人群里。
“红玉,这是队里给你准备的 5 斤玉米面,” 张云生走上前,把布包塞进聂红玉手里,布包沉甸甸的,还带着点温热,像是刚从粮囤里取出来的,“城里不比咱们农村,粗粮少,你带着,要是想喝玉米粥了,就自己煮点,别亏着肚子,也别亏着小石头。” 他搓了搓手,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,“这是队里社员们一起凑的,大家都没啥好东西,你别嫌弃。”
聂红玉捏着温热的布包,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。她在黄土坡的这两年,从刚嫁过来时被人戳脊梁骨的 “地主成分媳妇”,到后来带领大家办养猪场、搞副业,张云生始终是最支持她的人 —— 当初她想搞分圈饲养,是张云生第一个站出来帮她说服反对的社员;钟守刚搞破坏时,是张云生带着她去公社找汤书记评理;现在她要走了,又是张云生带着大家给她凑东西,这份情,她这辈子都忘不了。
“张队长,我咋会嫌弃……” 聂红玉的声音有点哽咽,把布包紧紧抱在怀里,“您放心,我到了部队,肯定好好生活,也会常写信跟您说我们的情况。养猪场就拜托您多照看,李婶要是有拿不准的,您多帮她出出主意。”
“你放心!” 张云生重重地点了点头,拍了拍胸脯,“养猪场有我在,保证跟你在时一样好,等你下次回来探亲,我让李婶给你看厚厚的盈利账本!”
这时,李婶走上前,抱着运营手册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:“红玉姐,你这就要走了…… 我…… 我还没跟你学完怎么搞食品加工,还没学会怎么跟公社供销社谈合作……” 她抹了把眼泪,把手册抱得更紧了,“不过你放心,你教我的我都记着呢,每天喂完猪,我就看你给我的手册,母猪的产后护理、饲料的发酵时间,我都记在心里,肯定不会让你之前的心血白费!我每月都给你写信,跟你报养猪场的平安,要是有新出生的小猪崽,我就给你寄照片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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