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“悦来客舍”那张还算舒适的大床上又宿了一夜,第二天早上,陈阳和李秀兰都醒得比前一天晚了些。连日的奔波、游玩以及夜间的缠绵,让两人都透着一丝慵懒。
李秀兰先起的床,轻手轻脚地烧了热水,兑好了让陈阳洗脸。看着男人沉睡中依旧棱角分明的侧脸,她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安宁。这次省城之行,彻底打开了她的眼界,也让她更加死心塌地地认定了身边这个男人。
陈阳醒来,看着在房间里忙碌的李秀兰,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她身上,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。这种有人等候、有人照顾的清晨,让他那颗历经两世、见惯繁华与虚无的心,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。
“今天咱就回去了。”陈阳一边洗脸一边说。
“嗯。”李秀兰应着,手脚麻利地收拾着两人不多的行李,心里竟生出几分对这省城小屋的不舍。
“回去前,再去趟百货大楼,给家里人都捎点东西。”陈阳规划着。
两人在旅社附近吃了早饭,便再次来到了哈尔滨百货大楼。陈阳这次买东西目标明确,给老爹陈良飞买了两瓶好酒和一条“大前门”香烟;给老娘刘翠花扯了一块藏蓝色的确良布,又买了一瓶她念叨了好久的“万紫千红”润肤脂;给弟弟陈礼买了个新书包和一套《数理化自学丛书》;给杨文远买了顶时兴的“雷锋帽”;给张二虎买了双厚实的棉手套;甚至连二虎奶奶,他都惦记着,买了一包软和易消化的鸡蛋糕。
李秀兰看着陈阳眼都不眨地又花出去几十块钱,虽然还是心疼,但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大惊小怪了,只是默默帮他拿着东西,心里盘算着回去怎么跟屯里人解释这些“稀罕物”的来历。
大包小裹地拎着,两人离开了百货大楼,来到公交车站,准备坐车去火车站。省城的公交车依旧拥挤,咣咣当当地行驶在覆着残雪的街道上。李秀兰紧紧挨着陈阳坐着,一只手抓着座位扶手,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攥着陈阳的衣角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,眼神里依旧带着新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。
陈阳一手护着脚下的东西,目光也随意地扫向窗外。省城早晨的忙碌与昨夜晚看到的静谧躁动截然不同,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。
公交车晃晃悠悠,经过了一片相对老旧的街区。就在车子减速,准备靠站的一个瞬间,陈阳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街角,身体猛地一僵!
就在路边,那个他昨晚曾驻足观望过的“红太阳歌舞厅”紧闭的大门口,一个纤细单薄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徘徊。
那是一个女孩,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,穿着一件洗得发白、甚至能看到细小毛球的旧棉袄,颜色是早已褪色的军绿,下身是一条同样旧的蓝色裤子,膝盖处磨得有些发亮。但就是这样一身破旧的衣服,却收拾得干干净净。她梳着两条略显毛糙但整齐的麻花辫,垂在胸前,双手紧紧攥着一个同样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带子,低着头,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一个小雪块。
虽然距离有些远,虽然女孩低着头,虽然穿着如此寒酸,但陈阳的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,呼吸都为之一滞!
那张侧脸,那熟悉的身形轮廓……不会错!是苏晓曼!
上辈子,在他南下闯荡初期,最落魄、最迷茫的那段岁月里,如同照进他灰暗生活里的一束光般的女孩!那个单纯、倔强,又带着一股不服输劲头的女孩!他们曾在那座南方燥热的城市里相互取暖,度过了几年虽然清贫却充满温情的时光。他迷恋她的纯洁和坚韧,她依赖他的担当和那一点点不同于常人的见识。然而,后来他为了所谓的“前程”,卷入更复杂的生意和人际关系,渐渐冷落了她,最终……她在一个雨夜悄然离开,只留下一封信,再无音讯。这成了他上辈子心中另一个难以愈合的伤疤。
他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她?而且是在这个时间,这个地点?看她的样子,分明是在犹豫,在挣扎!联想到上辈子隐约知道的,她似乎是因为家里突逢巨变,父亲重病需要巨额医药费,她才被迫辍学,后来……难道就是现在?她就是在这个“红太阳歌舞厅”门口,最终踏出了那一步?
巨大的震惊和汹涌而来的回忆让陈阳的脑子有瞬间的空白。眼看着公交车就要关门启动,离开这个站台,他猛地回过神!
“师傅!停车!下车!”陈阳几乎是吼出来的,一把拉起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李秀兰,也顾不上脚边那些刚买的礼物了,奋力挤开人群,在司机不满的嘟囔和乘客诧异的目光中,踉跄着冲下了公交车。
“小阳!咋了?!东西!东西还在车上呢!”李秀兰被拽得差点摔倒,惊慌地喊道。
“东西不要了!”陈阳头也不回,拉着她快步穿过马路,朝着那个歌舞厅门口的身影跑去。他的心砰砰狂跳,既有重见故人的激动,更有一种阻止悲剧发生的急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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