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晚星坐在驶向深圳的高铁上,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南方稻田,绿得晃眼。她忽然没来由地想起高二那年的夏天,记忆里的阳光,不是金黄,而是郁郁葱葱的绿色,透过层层叠叠的香樟树叶,洒下来,仿佛能听见树叶脉络里汁液流动的声音,洒满每一个年轻而喧闹的心声。
怎么就想不起来是如何开始,又如何结束的呢?那段关于李逸乘的记忆,像是被这绿色的阳光浸泡过,温暖,却带着一种不真切的朦胧。
只记得,就那么和好了。沈晚星、李逸晨,还有他们那一小撮人。之前因为什么冷战,早已模糊不清。青春期的别扭,来得汹涌,去得也常常莫名其妙。只记得,那个下午,李逸乘跑着步朝她扔过来一瓶冰镇的矿泉水,瓶身上凝结的水珠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,他咧开嘴,笑得很甜,就像暖暖的晴天……
你看,沈晚星那么要强,那么洒脱,那么热爱自由,像一只不肯被线牵绊的风筝,可最终,风筝的线轴,似乎总是无形地攥在12班那个叫李逸乘的少年手里。他不必用力,甚至无需言语,只需一个眼神,一丝笑意,就能让她所有的坚持土崩瓦解,或者,让她生出前所未有的勇气。
他们有多疯狂呢?其实也说不上具体多么惊世骇俗,但在那个被试卷和规矩框住的年纪里,他们的快乐本身就带着疯狂的底色。
夏天,天气闷热得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。晚自习的间隙,苏娅和沈晚星在操场上遛弯,无意间就看见了李逸乘和他的好朋友赵岩,两个人正绕着跑道一圈一圈地跑步。夜色初降,操场上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,勾勒出少年们奔跑时起伏的、充满生命力的轮廓。
“晚自习跑步,真的很提神醒脑吧?”苏娅当时这么说。沈晚星后来想,那或许不只是为了提神,更是一种放空,一种对抗平庸日常的、小小的叛逆仪式。把青春的过剩精力,挥洒在夜色笼罩的跑道上,汗水蒸发,带走的或许是成长的烦恼,或许是不可言说的心动。
那个夏天,苏娅要报名参加学校的校园艺术节。她要表演一支蒙古族舞蹈。苏娅是蒙古族,个子高挑,十六七岁的年纪,已经长到了一米七六,站在那里,就是草原最美的格桑花。她从小就练舞,功底极好,但因为学业,中断了好几年。这次重新捡起来,对于一个曾经以舞蹈为生的梦想、如今却已生疏的苏娅来说,并不容易。
那一个多月里,苏娅几乎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泡在了舞蹈房。沈晚星是她最忠实的观众和陪伴者。每天中午,别人在午睡或聊天,她们在舞蹈房;晚上放学,别人冲向食堂或宿舍,她们还在舞蹈房。苏娅会把练舞的艰辛、肌肉的酸痛、某个动作反复练习不得要领的烦躁,细细地说给沈晚星听。沈晚星话不多,只是默默地陪着,递水,擦汗,在她因为一个旋转摔倒时第一时间冲上去扶住她。
沈晚星看着苏娅绷直的脚背,看着被汗水浸透的练功服,看着她眼角偶尔因为疲惫或挫败而渗出的心疼泪水,心里是一种复杂的、酸胀的情绪。她心疼苏娅,也羡慕苏娅。羡慕她有一个如此明确、并且愿意为之付出巨大努力的目标。而自己的心思,却像一团乱麻,缠绕着一个名字——李逸乘。
演出临近,那种混合着期待、紧张、骄傲的情绪,在她们的小圈子里弥漫。沈晚星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去形容,只觉得心口满满的,又空空的。
高二那年的艺术节,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举行。高一、高二、高三,所有学生都搬着椅子,以班级为单位,在操场上坐得整整齐齐,像等待检阅的士兵,只是气氛要欢快得多。每一个能登上最终舞台的节目,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精品。有班级合唱当年火遍大街小巷的《最炫民族风》,全场忍不住跟着哼唱;有酷酷的男生表演说唱,引来阵阵尖叫;还有文娱委员深情演唱粤语歌《红日》,励志的旋律让所有人都跟着节奏摇摆,仿佛那一刻,未来真的如同歌里所唱,充满希望。
气氛热烈得像一锅即将煮沸的水。
节目进行到中场,报幕员念出了苏娅的名字和她的独舞。
那一刻,沈晚星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。她看见苏娅的大姨,还有几个亲戚,虽然不能进入校园,却早早地守在了操场边缘的栅栏门外,踮着脚,伸长脖子,努力地向场内张望,脸上是掩不住的期盼与骄傲。
当苏娅穿着那套美丽洁白的蒙古袍,缓缓走上舞台时,沈晚星的眼泪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涌了上来,完全不受控制。苏娅画着精致的舞台妆,眉眼比平时更加深刻明亮,像从壁画上走下来的草原神女。可沈晚星看到的,不是这惊艳的妆扮,而是这身华服之下,那个在过去一个多月里,摔了无数跤,汗流了无数遍,膝盖和脚踝布满青紫的女孩子。
晚星觉得苏娅从小到现在,真的很不容易。那些中断的舞蹈梦,那些重新拾起的勇气,那些不为人知的艰辛,仿佛都凝结在这一刻,这个走向舞台中央的身影上。沈晚星的心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酸涩得发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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