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没有追上去。年少的自尊和愚蠢,让我觉得追上去就是认输。我以为这只是你的一时气话,以为过几天你就会回到我身边。
可你没有。
十二月十一日 晴
今天是个奇迹般的晴天。阳光照在冰晶闪烁的海面上,整个世界都在发光。
我裹着你的围巾,在甲板上站了很久。远处的海平线清晰可见,仿佛一直走就能走到世界的尽头。可我知道,无论我走多远,都走不出有你的回忆。
你总是说我喜欢“美丽动人”,说我喜欢你精心打扮的样子。可你错了,晚星。我喜欢的是你不施粉黛、早起赶课睡眼惺忪的样子;是你解不出数学题时气鼓鼓的样子;是你读到动人文字时眼眶湿润的样子;是你冬天非要敞开羽绒服、说这样才够潇洒的样子。
你的一切样子,都是我青春里最鲜活的影子呀。
有一次你发烧,却坚持要来学校。我摸你滚烫的额头,急得直吼你。你虚弱地笑笑:“我怕错过你讲的数学题呀。”那一刻,我的心软成一摊水。我脱下外套披在你身上,给你讲了一整天的课。放学后你烧得更厉害了,我背你去医院。你趴在我背上,迷迷糊糊地说:“李逸乘,你的背好宽啊。”
那段路,我希望永远走不完。
十二月十二日 月圆之夜
今晚的月亮特别圆,像一个巨大的银盘挂在桅杆上方。古人说“海上生明月,天涯共此时”,可我的天涯,你在哪里呢?
那年毕业典礼,你真的来了。我们之间隔着整个操场,隔着熙攘的人群。你在南看台,我在北看台。校长在致辞,同学们在欢呼,世界热闹非凡。可我的眼里只有你。
你穿着白色的连衣裙,头发长了,扎成了马尾。你变瘦了,下颌线清晰得让我心疼。典礼结束时,人潮开始流动。我们远远地对视了一眼。
你举起手,轻轻挥了挥。
我也举起手。
然后你转身,消失在人群里。
没有祝福,没有道别,就像你曾经预言的那样——“毕业那天我们一起祝福!你说谁都不是谁的谁!”
你真的做到了,沈晚星。你用最温柔的方式,给了我最决绝的离开。
十二月十三日 平静
海恢复了平静,像一面深蓝色的镜子。我几乎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——一个被海风吹得皮肤粗糙的男人,眼里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。
有时我会想,如果当年我勇敢一点,如果我追上你,如果我们一起面对那些难题,结局会不会不一样?
可我又知道,十六岁的我们有十六岁的骄傲,有十六岁的局限。就像两条渴望交汇的河流,却注定要在某个岔口分道扬镳。
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份喜欢是假的。恰恰相反,正因为纯粹,正因为毫无保留,它才如此刻骨铭心。
你说我总看不到你的真心。不是的,晚星。我看到了,看得清清楚楚。我看到你深夜为我整理的数学笔记,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;看到你省下午餐钱为我的朴树磁带;看到你在我比赛时喊哑的嗓子;看到你在每个我需要的时候,默默出现的身影。
我只是太年轻,太笨拙,不知道如何回应这份沉甸甸的真心。我以为来日方长,以为我们还有一辈子可以慢慢来。
却不知道,有些告别,发生在最平常的午后,连再见都来不及说。
十二月十四日 靠岸前夕
明天船就要靠岸了,这次航行即将结束。我在灯光下整理这些日子的文字,厚厚的一叠,全是给你的信。
忽然想起你爱唱的那首儿歌:“小星星,亮晶晶……”你唱歌总是跑调,却唱得格外认真。有一次你在电话里唱给我听,说那是你跟着家里的光盘学的。唱到一半,你突然沉默了。
“喂,小犊子,”你轻轻说,“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,你就抬头看看星星。最亮的那颗,就是我。”
这些年,我养成了看星星的习惯。在北半球的每个港口,在每个想你的夜里。我知道这只是浪漫的想象,知道星光可能来自亿万年前就已熄灭的恒星。
但我还是相信,相信那颗最亮的星是你,相信你在某个地方,也正看着同一片星空。
孤单的北半球啊,这月亮确实心事重重。我曾经以为,要乘风破浪才能找到属于我的月亮。现在才明白,真正的月亮不需要追逐——她一直在那里,在回忆里,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,散发着永不褪色的光芒。
十二月十五日 靠岸日
我看到了,晚星。
冬天的海,如你所想,浩瀚而深沉。海风凛冽,带着盐和远方故事的味道。我围着那条厚围巾,敞开羽绒服,站在船舷边,看陆地缓缓靠近。
远处的城市灯火渐次亮起,像倒置的星空。而真正的星空在头顶展开,银河如练,横跨天际。
我想象着你也在某个地方,过着你的生活。也许在南方的小城,也许在异国的街头。也许你已经找到了那个能让你完整的人,也许你偶尔也会想起十六岁的那个男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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