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启禀陛下!参与兵变的宗室及其党羽三百七十四人,已尽数伏诛!尸首…已按陛下吩咐,拖至西市暴尸!其亲族家眷、门生故吏,共计两千一百三十七口,现已锁拿,押送诏狱!请陛下…示下!”
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,混合着恐惧和绝望的味道,顺着门缝汹涌而入,瞬间压过了殿内的药味和镇龙香的诡异气息。
萧彻沉默着。他慢慢将染血的匕首放在御案上,发出“嗒”的一声轻响。然后,他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直起腰。每动一下,锁骨下的伤口和脊背的异化点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。冷汗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,贴在苍白的皮肤上。
他走到御案后。巨大的案几上,除了那把匕首,还铺着一张几乎覆盖了整个桌面的京城布防图。图的旁边,放着一份摊开的奏折——正是宗正卿萧崇那份沾满泪痕和血渍的“联名血谏”,上面密密麻麻签满了猩红的名字和手印,如同一张催命的符咒。
萧彻的目光扫过那些名字,每一个都代表着京中盘根错节的势力,每一个都曾在他“前世”的记忆里,最终将暴君萧彻撕成碎片。恐惧,如同冰冷的毒蛇,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,比伤口的痛楚更甚。活下去…必须活下去!任何威胁,都必须碾碎!
他抓起朱砂笔。笔尖饱蘸着浓稠如血的朱砂,悬停在奏折上方。他的手在微微颤抖,不是因为疼痛,而是体内那被系统唤醒的暴戾与求生欲在疯狂撕扯着残存的人性。殿外隐隐传来的、数千人绝望的哭泣和哀嚎,如同无形的重锤敲击着他的耳膜。
赵无伤捧着香炉,垂首侍立,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泥塑。
禁军统领跪在门口,铁甲下的肌肉绷紧,等待着最终的命令。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。
终于,那支饱蘸朱砂的笔,带着千钧之力,重重落下!
不是点在奏折的某个名字上,而是狠狠摁在整份“联名血谏”的正中央!猩红的朱砂如同滚烫的岩浆,瞬间浸透纸张,将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彻底覆盖、吞噬!形成一个巨大的、狰狞的、不断向下流淌的——血叉!
“此名单上…” 萧彻的声音响起,嘶哑,冰冷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九幽地狱里捞出来的冰渣,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酷寒,“…及其三族之内,凡男丁,无论老幼,腰斩弃市。女眷,没入教坊司为奴,永世不得脱籍!”
轰!
殿外的呜咽瞬间变成了山崩海啸般的绝望哭嚎!有人厉声咒骂,有人瘫软晕厥,铁链拖拽声、兵刃撞击声、呵斥打骂声乱成一团!
禁军统领的头深深埋下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臣…遵旨!” 他起身,铁甲铿锵,带着一身浓郁的血腥和死亡气息,如同索命的修罗,大步退了出去。沉重的殿门再次合拢,将人间地狱的哀嚎隔绝在外。
萧彻保持着那个姿势,朱砂笔尖深深陷入奏折,浓稠的红色顺着笔杆蜿蜒流下,染红了他的手指。他微微佝偻着背,仿佛刚才那一道命令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。脊背上,那几片金鳞在青烟的萦绕下,贪婪地舒张着,边缘似乎又向外蔓延了极其细微的一圈,颜色也更深邃了些。更深处,那种被无数冰冷金属种子催发、蠢蠢欲动的麻痒感,正沿着脊椎,向着他的后腰和肩胛骨无声地扩散。
赵无伤无声地上前一步,将香炉捧得更近。浓郁的青烟几乎将萧彻的整个脊背包裹。
“陛下息怒,保重龙体。” 他的声音依旧阴柔,听不出任何情绪,“奴才已命人将…圣女,押入寒髓狱第九层。那里…最安静。”
寒髓狱第九层。传说中位于皇城地底深处,万年玄冰铸就,连魂魄都能冻结的绝狱。
萧彻缓缓直起身,丢开那支被鲜血般朱砂浸透的笔。他转过身,烛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。右眼的黄金竖瞳在阴影中闪烁着冰冷、非人的光泽,仿佛刚刚吞噬了无数生魂。
“看好她。” 他的声音疲惫而沙哑,带着一种掌控生杀予夺后的虚无感,目光却扫过御案上那把染血的乌黑匕首。“那把匕首…给朕留下。”
“是。” 赵无伤躬身应道,目光扫过匕首,又迅速垂下。他捧着香炉,如同捧着维系这暴君生命的毒药,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阴影里。
殿内只剩下萧彻一人,以及那越来越浓、越来越诡异的镇龙青烟。他走到巨大的铜镜前,缓缓转过身。昏黄的镜面里,映出他伤痕累累的上半身。锁骨下的伤口狰狞,而更刺目的是他脊背上那几片愈发清晰、边缘锐利的金色鳞片,在青烟的滋养下,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,如同某种沉睡的凶兽的甲壳。他伸出手,冰凉的指尖颤抖着,轻轻触碰到一片鳞片的边缘。
嘶——!
一股尖锐的刺痛和更强烈的麻痒感瞬间从接触点炸开!仿佛那鳞片是活的,正贪婪地渴望着血肉的滋养!镜中的影像似乎扭曲了一下,萧彻仿佛看到自己整个脊背都被冰冷的金色鳞甲覆盖,一直蔓延到脖颈…
他猛地闭上眼,冷汗浸透了鬓角。
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,混合着伤口的剧痛、异化的侵蚀和灵魂深处沉重的血腥,将他彻底淹没。他踉跄着倒回冰冷的龙榻,甚至顾不得锁骨下伤口崩裂渗出的鲜血染红了锦褥。镇龙香的青烟丝丝缕缕缠绕着他,带来冰凉的麻痹和更深沉的困倦。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,他仿佛置身于一片冰冷的黑暗,只有脊背上那不断蔓延的麻痒感,提醒着他,他已不再是人。
黑暗中,一点微弱的、温暖的橘黄色光芒突兀地亮起。光芒来自一扇破旧的木窗,窗纸上贴着歪歪扭扭的孩童涂鸦。窗内,隐约传来孩子们模糊的嬉闹声,还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哼唱着不成调的儿歌…那是他“前世”记忆深处,孤儿院唯一的光亮。
一个模糊的、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身影,在窗内的光影里跑过,似乎回头看了黑暗中的他一眼,声音清脆:
“哥哥,你的背…还疼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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