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无伤那“青鸾宴”三个字,阴柔得如同毒蛇在耳廓内爬行,带着冰碴摩擦的寒意。赫连山覆盖着铁浮屠重甲的身躯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,如同被无形丝线骤然拉扯的傀儡,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沉重的凝滞。他覆盖着面甲的头颅深深低下,发出金属摩擦的滞涩声音:
“末将…遵命!谢…公公恩典!”
那声音恭敬,却死气沉沉,如同墓穴中回荡的余音。
赵无伤枯瘦的手指随意一摆,如同驱赶一只苍蝇。侍立的心腹太监立刻上前,引着赫连山那铁塔般沉重、每一步都在金砖上留下冰冷回响的身影,缓缓退出死寂的武英殿偏殿。殿门重新合拢,隔绝了那身带着血腥、硝烟与不祥寒气的重甲。
殿内的空气并未因赫连山的离去而回暖。皇陵爬出怪物的噩耗与残太子“尸骨无存”的消息,如同两座无形冰山,将恐惧冻结在每一个人的骨髓深处。兵部尚书李崇文依旧瘫软在地,面如死灰,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。京营总兵周武魁死死攥着刀柄,目光呆滞地望着沙盘,仿佛那精细的模型能吸走他所有的魂魄。
赵无伤的目光却已从那幅屈辱的“降书”图画上移开,阴鸷的眼眸深处,那抹幽蓝的光芒无声燃烧,冰冷地扫过殿内失魂落魄的群臣,最后落在一名穿着绛紫色蟒袍、一直侍立在角落阴影里的中年太监身上。
司礼监掌印太监,魏忠贤。
“魏大伴。”赵无伤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绝对威压,穿透了殿内凝固的恐惧。
魏忠贤如同鬼魅般无声地从阴影中滑步而出,躬身垂首,动作精准得如同尺子量过:“老祖宗吩咐。”他脸上毫无表情,只有一双细长的眼睛,在低垂的眼帘下闪烁着冷硬如铁的光芒。
“带李尚书去偏厢,灌一碗参汤,让他定定神。”赵无伤枯指随意一点瘫软如泥的李崇文,“京营…不能乱。”
“是。”魏忠贤应声,毫无波澜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李崇文,如同在看一件待处理的物件。
“周总兵,”赵无伤的目光转向僵立的周武魁,“即刻点齐你京营所有能战之兵,分驻九门!尤其是…西直门!”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戳向沙盘上西直门的位置,指尖点在代表守军的小木人上,“告诉你的兵,把眼睛给杂家睁大!把耳朵给杂家竖起来!一只耗子,也不许放进城!但有异动…格杀勿论!”
周武魁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,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醒。他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眼中的惊骇,猛地抱拳,甲胄铿锵作响:“末将遵命!誓死守住京城!”声音带着一丝嘶哑,却恢复了武将的悍勇。他不再看任何人,转身大步流星冲出殿门,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鼓点,敲在殿内众人紧绷的心弦上。
“工部,”赵无伤的目光转向沙盘旁几名面无人色的工部吏员,“所有库存的火油、硝石、硫磺,立刻清点装车!集中到…永定门内库区待命!不得有误!”
“户部!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冰锥刺向一名须发皆白、瑟瑟发抖的老臣,“京城所有官仓、义仓、米铺存粮,即刻封存!一粒米…都不许动!”
封存存粮?!殿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。这无异于掐断全城数十万军民的咽喉!
赵无伤无视那些惊疑恐惧的目光,枯瘦的手指重重敲在紫檀案上,发出笃笃的闷响,如同丧钟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:
“慌什么?”
“北狄狼崽子,还有那从皇陵爬出来的…脏东西…想要这京城?”
“想要这大梁的锦绣江山?”
他阴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,缓缓扫过每一张惨白的脸:
“杂家…成全他们!”
“传令!”
“着内廷司、东厂、锦衣卫协同!”
“除…通惠河沿岸三大仓!其余官仓…义仓…所有存粮…”
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,仿佛要将掌心的空气捏碎,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和疯狂:
“给杂家…烧!”
“一粒麦子…一颗谷子…都不留!”
轰!
如同惊雷在死寂的殿内炸开!
烧粮?!焚尽京城存粮?!
这已不是断腕求生,这是要拉着全城军民一起…化为焦土!
“公公!不可啊!”一名户部老侍郎噗通跪倒,涕泪横流,“京城存粮乃是百万军民活命之本!一旦焚毁,不等北狄破城,城内…城内就要大乱了!易子而食,人相啖啊!公公三思!”
“三思?”赵无伤枯槁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冰冷的、毫无笑意的弧度,眼底的幽蓝光芒如同鬼火跳跃,“等北狄的铁蹄踏破城门,等皇陵里爬出来的怪物嚼碎了你们的骨头,你们的妻女被拖入敌营,那时候…你们再跟杂家说…三思?!”
他猛地一拂袖,宽大的蟒袍袖口带起一股阴冷的寒风:
“妇人之仁!愚不可及!”
“杂家要的,就是这‘乱’!”
“断了所有人的退路,让他们知道,除了拼死守住这京城,把北狄蛮子和那些地底爬出来的脏东西…一起拖进地狱…再无活路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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