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极殿偏殿。
此处的气氛与藏书殿的陈旧幽寂截然不同。虽不及正殿威严肃杀,却依旧弥漫着一种无形的、令人窒息的威压。金砖墁地,光可鉴人,雕梁画栋间残留着淡淡的龙涎香气,每一处陈设都彰显着至高无上的权力。
萧彻已换上了一身玄色常服,金线暗绣龙纹,端坐于紫檀木嵌宝扶手椅上。他面色依旧有些苍白,但昨夜那狼狈痛苦的痕迹已被尽数敛去,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,比往日更加幽冷难测,仿佛暴风雨过后更加深邃沉寂的海面,潜藏着未知的湍流。
赵无伤垂手恭立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,眼观鼻,鼻观心,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。
云昭跟在赵无伤身后步入偏殿,冰冷的空气似乎比外面更加凝滞几分。她微微垂着眼帘,步履平稳,雪白的狐裘领口簇拥着她毫无波澜的脸庞,让人窥不透丝毫心思。
“陛下,云昭圣女到了。”赵无伤尖细的嗓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。
萧彻的目光缓缓抬起,落在云昭身上。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的、几乎要穿透皮囊的锐利,仿佛在评估一件刚刚经历过意外冲击的珍贵器皿是否出现了裂纹。
“昨夜,”他开口,声音平稳,却听不出任何温度,“暴雨惊扰,朕临时起意,往广寒殿暂避,倒是扰了圣女清静。”
他绝口不提自己的狼狈与痛苦,只将一切轻描淡写地归咎于天气,仿佛那只是一次寻常的帝王临幸。
云昭敛衽行礼,姿态无可挑剔,声音清冷如常:“陛下言重。广寒殿能为陛下遮风避雨,是它的荣幸。”她同样避开了所有敏感的细节,扮演着一个顺从、甚至有些麻木的角色。
萧彻盯着她看了片刻,似乎想从她冰封般的表情下找出任何一丝破绽或异样。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沉静的、近乎空洞的恭顺。
【目标个体情绪波动平稳,生命体征正常,未检测到谎言或抵抗情绪。】 系统冰冷的评估适时在他脑海中响起。
这结果并未让他完全放心,反而让他心底那根怀疑的刺扎得更深。太过平静,有时本身就是一种异常。
他移开目光,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结果,语气转而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:“说起来,朕登基以来,事务繁杂,倒是一直未曾好生赏赐于你。”
他轻轻抬了抬下巴。
赵无伤立刻会意,躬身从一旁早已备好的紫檀托盘上,取过一只仅有巴掌大小的锦盒。锦盒打开,内里衬着明黄软缎,上面静静躺着一条项链。
那项链的链身是极细的金丝编织而成,精巧无比。而坠子,却并非寻常的珠宝美玉,而是一颗约有拇指指甲盖大小、切割成完美泪滴形状的暗红色晶体。
那晶体色泽深邃,内里仿佛有浓稠的血液在缓慢流动、沉淀,折射着殿内光线,散发出一种妖异而冰冷的光泽,与萧彻那归墟血玺的材质,竟有几分诡异的相似!
“此物名‘赤瞳泪’,据说是前朝宫廷秘藏,能安神静心。”萧彻的声音平淡无波,仿佛只是在赏赐一件寻常玩意儿,“朕瞧着你身子单薄,时常畏寒,此物或有些许益处。便赏了你吧。”
安神静心?
云昭的指尖在狐裘下微微蜷缩。她几乎能感觉到那晶体散发出的、与血晶王座同源的、冰冷而贪婪的能量波动!这绝非滋养之物,而是监视,是标记,甚至可能是……另一种形式的“饲喂”或控制!
赵无伤捧着那锦盒,走到云昭面前,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:“圣女娘娘,请领恩赏。”
云昭抬起眼,目光掠过那枚所谓的“赤瞳泪”,然后缓缓伸出手。她的动作不见丝毫迟疑或抗拒,稳稳地接过了那只沉重的锦盒。
“谢陛下恩赏。”她垂下眼帘,声音依旧平静无波,仿佛接过的真的只是一件普通的珠宝。
然而,在指尖接触到锦盒的瞬间,她清晰地感受到掌心那烙印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热,仿佛在与那晶体中的能量相互排斥、对抗!
【检测到高纯度同源能量载体……分析……存在微弱精神暗示场……可辅助监控佩戴者状态……】 系统的提示音同样在萧彻脑中响起,证实了他的意图。
萧彻看着她顺从地接过,眼底的幽冷之色稍缓,却并未完全消散。驯服的第一步,往往是接受枷锁。无论她是否真的毫无所觉,这件东西,都会成为他延伸出去的触角。
就在这时,殿外传来通禀声:“陛下,安国公、永定侯、礼亲王等诸位宗室老臣,于殿外求见。”
萧彻眉梢微挑,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嘲。消息传得倒快。昨夜他狼狈离开皇极殿,清晨又从广寒殿出来,这些老狐狸果然坐不住了。
“宣。”他淡淡道,目光却并未从云昭身上完全离开,仿佛想看看她接下来的反应。
很快,七八位身着正式朝服、须发皆白或花白的宗室勋贵,低着头,步履沉稳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,鱼贯而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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