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宸殿偏殿的空气,沉重得能拧出水来。
云昭站在下首,能清晰地感受到龙椅上那位帝王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。方才正殿那场血腥的“刮骨疗毒”,显然耗尽了他本就因异化和战事而紧绷的心力,此刻只剩下一种冰封般的死寂和压抑的暴戾。
谢衡已退去执行那罢黜的旨意,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,以及侍立在角落、如同影子般的赵无伤。檀香混合着一种极淡的、从萧彻方向飘来的奇异甜腥气,无声地蔓延。
萧彻没有看她,只是用那只叩击过扶手、指节依然微微泛白的手,揉按着眉心。他闭着眼,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浅淡的阴影,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龙椅扶手上那枚暗红晶石,仿佛要从其中汲取力量,又或是竭力压制着什么。
“陛下…”云昭轻声开口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。她不知他唤她来究竟何事,是迁怒?是试探?还是…需要她那奇异的血液来平息痛苦?
萧彻的动作顿住了。他缓缓睁开眼,那双深邃的眸子看向她,里面没有了朝会时的冰冷威仪,也没有偶尔流露出的复杂情愫,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,以及疲惫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、对某种东西的渴望。
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,最终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,那里的血管正在薄薄的皮肤下微微跳动。
云昭的心猛地一紧。她熟悉这种眼神。那是“渴”即将发作的前兆。
果然,萧彻的声音沙哑地响起,带着一种强行抑制的急促:“过来。”
云昭抿了抿唇,依言上前。越是靠近,那股混合着龙涎香与甜腥气的味道就越发明显,他手背上若隐若现的鳞状纹路也愈发清晰。
她在他龙椅前的台阶下站定。他没有动,只是依旧用那种渴望的眼神盯着她。
角落里的赵无伤悄无声息地递上来一柄小巧精致的金鞘匕首,然后又如鬼魅般退回到阴影里,低眉顺眼,仿佛一件没有生命的家具。
萧彻拿起匕首,塞进云昭手里,然后向她伸出手腕。他的手腕瘦削而有力,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。
“快点。”他催促道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颤音。
云昭握紧了冰冷的匕首。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每一次饮下她的血,都能暂时缓解他那非人的痛苦,压制晶簇的生长,但同样,也会让他对她的血液产生更深的依赖,让那寄生之物与他结合得更加紧密。
这是一饮鸩止渴的循环。
她拔出匕首,锋利的刃尖寒光一闪。没有犹豫,她在他手腕上轻轻划了一道口子。殷红的血珠瞬间沁了出来。
几乎在同一时间,萧彻猛地抓住她的手腕,将她的手指拉向自己唇边——那上面沾染了几滴方才划破他皮肤时溅上的血珠。他温热的舌尖快速掠过她的指尖,将那几滴血卷入口中,动作快得近乎粗暴,带着一种动物般的急切。
云昭浑身一僵,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和湿濡感,让她头皮发麻。
随后,萧彻才低下头,覆上他自己手腕的伤口,吮吸起来。他闭着眼,喉结滚动,侧脸线条紧绷而脆弱,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感。
云昭偏过头,不忍再看。殿内只剩下他吞咽的细微声响和她自己有些慌乱的心跳声。
角落里,赵无伤低垂的眼睑下,目光微微闪烁,鼻翼不易察觉地轻轻煽动,似乎在捕捉空气中那愈发浓郁的、带着云昭特殊气息的血腥味,他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、近乎迷醉的神情,随即又被完美的恭敬所取代。
片刻后,萧彻抬起头,唇边染着一抹鲜红,让他苍白的脸显得有了一丝妖异的生机。他眼中的疲惫和痛苦似乎消退了些,但那深不见底的虚无感依旧存在。他随手扯过一方丝帕,按在手腕的伤口上。
“叛军攻势甚急。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平稳了许多,却依旧冰冷,“凌玄…得了某种助力,兵器甲胄远超预期,攻城器械也非寻常。”
云昭一怔,没想到他会突然对她说起这个。
“谢衡清洗朝堂,亦是不得已。”他像是在解释,又像是在说服自己,“非常之时,内部绝不能乱。纵有错杀,亦需稳住局面。”
云昭沉默着。她无法赞同这种残酷,却能理解他身陷囹圄的无奈。她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萧彻看了她一眼,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别的情绪,最终只是挥了挥手,神情重新变得疏离而厌倦:“你去吧。无事…不要离开掖庭。”
这是变相的软禁。经历了朝堂动荡,他显然不再放心让她在任何可能引起注意的地方活动。
“是。”云昭低声应道,收起匕首,躬身退出了偏殿。
直到走出很远,远离了那令人压抑的紫宸殿,她才缓缓舒了一口气,抬起自己的手指。指尖那被舔舐过的触感仿佛还在,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酥麻。她用力在衣襟上擦了擦,心头却一片混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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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深沉,如墨般浸染着皇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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