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都,已彻底沦为一片哀嚎遍野的炼狱。
昔日金碧辉煌的宫阙楼台,如今大多只剩断壁残垣,焦黑的梁木如同巨兽枯骨,指向被浓烟与尘埃染成灰褐色的天空。冲天的火光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跳跃,伴随着不时响起的建筑坍塌的轰隆声,以及……远比人类惨叫更令人毛骨悚然的、属于晶傀的嘶吼与受害者临死前的绝望哀鸣。
空气中弥漫的气味令人作呕:硝烟的辛辣、血液的铁锈味、尸体烧焦的恶臭,以及一种更深层、更诡异的甜腥气——那是“蚀”的力量污染大地、催化晶傀后留下的印记。曾经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,如今尸横遍野,暗红色的血渍浸透了青石板,凝固成一片片狰狞的图案。更多扭曲的身影在废墟间蹒跚而行,它们皮肤灰败,瞳孔闪烁着不祥的暗红,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,正是那些被晶雨转化而成的晶傀。
皇城,这片最后的壁垒,也早已千疮百孔。叛军主力虽在控制外城和“清理”幸存者,但零星的战斗和晶傀的渗透从未停止。
相对而言,位于皇城西北角的太庙,因其坚固的石制结构和相对偏僻的位置,成了一处难得的、尚能喘息的孤岛。厚重的石门紧闭,残存的数十名禁军士兵依托高大的围墙和香炉等障碍物,紧张地戒备着。太庙主殿内,气氛却比殿外更加凝重、压抑。
几十个人蜷缩在这里,他们是帝国中枢最后残存的力量,或者说,是最后一批未能及时逃离或已被命运抛弃的显贵。有官袍破损、面色惶然的文臣,有甲胄染血、眼神疲惫的将领,还有几位惊魂未定、珠钗歪斜的妃嫔和宗室子弟。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惧、疲惫以及对未来的彻底茫然。
谢衡坐在原本供奉牌位的须弥座台阶上,背对着那些象征萧氏列祖列宗的灵位,仿佛是一种无言的讽刺。他身上的紫色丞相袍服沾满了污渍和干涸的血迹,左手手臂用撕下的内衬布料紧紧包裹着,吊在胸前——那是王座晶胎裂开、能量暴走时被飞溅的晶屑所伤。伤口处并非寻常痛楚,而是一种阴寒刺骨的剧痛,并且隐隐散发着微弱的、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,时刻提醒着他那超乎想象的敌人是何等存在。
他脸色苍白,眼眶深陷,但一双眸子却锐利如鹰,强行驱散疲惫,扫视着殿内每一张惶惑的面孔。他知道,此刻人心涣散,绝望如同瘟疫蔓延,若不能立刻凝聚起一点微弱的秩序,这最后的据点将在内忧外患下瞬间崩溃。
“诸位,”谢衡开口,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,打破了死寂,“皇都沦陷,陛下……行踪不明,凌玄叛军与妖邪晶傀肆虐。值此存亡之际,哭嚎、绝望,皆于事无补。”
他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,或期待,或麻木,或怀疑。
礼部尚书王诠,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,颤声问道:“谢相……如今之势,叛军凶悍,妖物横行,我等困守这太庙,犹如瓮中之鳖,还能有何作为?不如……不如设法遣使,与那凌玄……”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尽,但投降之意已昭然若揭。
“王大人是想说求和?还是投降?”谢衡冷冷打断他,目光如刀,“凌玄引狼入室,身负妖力,屠戮京城,视人命如草芥。尔等以为,他会需要我们的投降?还是会放过知晓他底细的前朝重臣?”他顿了顿,声音更冷,“至于那些晶傀,它们可会接受投降?”
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。王诠脸色惨白,低下头不敢再言。
一名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禁军都尉猛地站起,他叫雷猛,是少数仍保持战意的将领之一:“谢相!王大人所言虽是泄气话,但也是实情!弟兄们伤亡惨重,箭矢兵刃损耗巨大,粮草更是所剩无几!困守此地,绝非长久之计!末将以为,当集中剩余力量,选一方向奋力突围,或有一线生机!”
“突围?雷都尉以为该往何处突?”京兆尹冯坤阴恻恻地开口,他城破时见机得快,带着部分心腹躲入了皇城,“东南西北,何处不是叛军和晶傀?就算侥幸冲出皇都,这天下汹汹,哪里还有安身之所?恐怕刚离狼窝,又入虎穴!”
殿内顿时争论四起,突围派与固守派争执不下,夹杂着绝望的叹息和妃嫔的低泣,乱成一团。
谢衡冷眼旁观,心中如同殿外般冰冷。他知道这些人的心思,求生是本能,但各自打着小算盘。雷猛想搏一把,冯坤这类人则只想苟延残喘,甚至可能暗中已生了别样心思。
他必须快刀斩乱麻,将这盘散沙强行捏合起来,哪怕只是暂时的。
“够了!”谢衡猛地提高声音,虽未拍案,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势瞬间压住了场面,“突围是死,坐以待毙亦是死!但死法,却有不同!”
他站起身,尽管左臂剧痛,身形却依旧挺拔,目光灼灼地扫过众人:“太庙墙高壁厚,存有部分军械粮草,乃皇城内最后可守之据点。叛军主力正忙于肃清外城、转化晶傀,短期内未必会全力进攻此处。这正是我等喘息之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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