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庙厚重的石门之外,那原本零星可闻的晶傀嘶吼与沉重脚步声,已然汇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潮音。如同万千枯骨在摩擦,又似地狱冥河翻涌着拍击堤岸,沉闷而持续地撞击着庙内每一个幸存者的耳膜和心脏。
“顶住门闩!加固支撑!” 都尉雷猛声嘶力竭地吼叫着,仅存的数十名禁军士兵用肩膀、用捡来的梁柱、用一切能找到的重物,死死抵住那两扇摇摇欲坠的巨型石门。门轴发出的不堪重负的“嘎吱”声,与门外越来越近的抓挠、撞击声混合在一起,敲打着所有人紧绷的神经。
谢衡站在大殿内侧的窗边,指尖因用力而发白,紧紧抠着冰冷的窗棂。透过狭窄的缝隙,他看到了足以让任何心智坚定者崩溃的景象——
太庙前的广场乃至更远处的街道上,密密麻麻,尽是攒动的人头……如果那些皮肤灰败、瞳孔暗红、面目扭曲的怪物还能称之为“人”的话。晶傀的数量远超他的最坏估计,它们如同受到统一指挥的蚁群,从四面八方涌来,汇聚成一片灰红色的死亡浪潮,缓缓逼近太庙这最后的“孤岛”。
更令人不安的是,这些晶傀的行为模式。它们不再像之前遭遇时那样,凭借本能疯狂扑击,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“组织性”。冲在最前面的,是那些肢体相对完整、动作更迅捷的晶傀,它们用身体猛烈撞击大门和围墙,徒手撕扯着石缝;稍后一些的,则抬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粗壮树干、甚至是破损的攻城槌残骸,一下下地夯击着太庙的防御;而在更外围,那些行动迟缓、身体畸变更严重的晶傀,则如同预备队般静静矗立,暗红的瞳孔齐刷刷地聚焦在太庙方向,仿佛在等待指令。
这绝非无序的侵袭!有一股无形的意志,在操控着这支死亡大军!
“它们……它们好像知道我们在里面……” 一个蜷缩在柱子后面的年轻文官牙齿打颤,声音带着哭腔。
他的话道出了所有人的恐惧。这种被窥视、被针对的感觉,比面对漫无目的的怪物更令人绝望。
“弓箭手!上墙!瞄准那些抬撞木的!” 雷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。稀稀拉拉的箭矢从墙头射下,偶尔能射倒一两个晶傀,但更多的箭矢则被它们坚韧的皮肤或干脆无视伤害的身体弹开,效果微乎其微。晶傀的数量太多了,倒下几个,立刻就有更多的填补上来。
“砰!砰!砰!”
沉重的撞击声持续不断地响起,每一下都仿佛砸在众人的心头。石门剧烈震颤,灰尘簌簌落下。门闩已经开始弯曲,支撑的梁柱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。
“谢相!门快顶不住了!” 雷猛回头吼道,脸上混着血污和汗水,眼中布满血丝。
谢衡猛地转身,目光扫过殿内一张张惊恐万状的脸。王诠老脸煞白,冯坤眼神躲闪,几个妃嫔抱在一起瑟瑟发抖,低声啜泣。他知道,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。
“所有人!退入后殿!寻找掩体!准备近战!” 谢衡的声音冰冷而急促,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惊涛骇浪,“雷猛!带人撤进来,利用殿门狭窄地形节节抵抗!能拖一刻是一刻!”
这是无奈之举,退入后殿意味着放弃外围,被困死在更小的空间里,但至少能利用地形优势,避免被潮水般的晶傀瞬间淹没。
就在雷猛咬牙准备下令撤退时——
“轰隆——!!!”
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!
并非来自正门,而是来自太庙一侧的偏殿屋顶!
只见那处的瓦片轰然炸开,碎石横飞!几个动作异常敏捷、四肢着地、如同蜥蜴般的晶傀,竟然不知用什么方法爬上了高高的屋顶,破顶而入!它们落入偏殿,瞬间引发了里面守军和避难者的惊恐尖叫和激烈的搏杀声!
“侧面!侧面也有!” 墙头上的士兵发出绝望的呼喊。
几乎与此同时,太庙正门在一声巨大的断裂声中,被硬生生撞开了一个缺口!一只覆盖着灰白色晶化皮肤的巨爪伸了进来,胡乱挥舞着,瞬间将一名靠近门边的士兵撕成了两半!鲜血和内脏泼洒在附近的人身上,引发更剧烈的恐慌!
防线,彻底崩溃了。
晶傀如同决堤的洪水,从破开的正门和侧殿缺口汹涌而入!禁军士兵们挥舞着刀剑,拼死抵抗,但在绝对的数量和不怕疼痛、不畏死亡的怪物面前,他们的抵抗如同浪花拍击礁石,瞬间便被淹没。惨叫声、骨骼碎裂声、晶傀的嘶吼声,瞬间充斥了整个太庙前院。
谢衡被几名亲卫死死护着,踉跄着退向主殿后方。他回头望去,看到的是一幅人间地狱般的景象:昔日庄严肃穆的太庙庭院,此刻已成为血腥的屠场。忠诚的士兵一个个倒下,文官们惊慌失措地奔逃,却很快被晶傀扑倒、撕碎。那暗红色的瞳孔汇成的“冥河”,正无情地吞噬着一切生命。
冯坤不知何时挤到了谢衡身边,脸色惨白如鬼,抓住谢衡的衣袖,语无伦次:“谢相!密道……我知道有一条密道……在供奉前朝灵位的龛座下面……或许……或许能通到外面!”
谢衡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厉芒!他死死盯住冯坤:“为何不早说?!”
“下官……下官也是刚想起来……之前不敢确定……” 冯坤目光闪烁,显然有所隐瞒。但现在,这或许是唯一的生机。
“带路!” 谢衡没有丝毫犹豫,命令亲卫架起几乎软脚的冯坤,又对正在殿门处浴血奋战、试图为撤退争取时间的雷猛吼道:“雷都尉!撤!往后殿撤!”
然而,已经晚了。
潮水般的晶傀已经冲破了殿门的阻拦,涌入了主殿。雷猛和最后几名士兵被瞬间淹没,只传来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,便再无声息。
谢衡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,且战且退,跟着连滚带爬的冯坤冲向供奉着前朝灵位的后殿角落。身后,是不断逼近的死亡浪潮,暗红的瞳孔在昏暗的殿宇中如同繁星,却是带来毁灭的灾星。
晶傀潮涌,红瞳汇成的冥河,正在将这最后的避难所,化为一片死地。
而那条刚刚知晓的密道,是通往生路,还是另一个绝望的陷阱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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