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裔首领那毫无温度的目光,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,钉在云昭身上,等待着她的回答。他身后几名冰裔静立无声,宛如冰雕,唯有那银白色的眼眸,漠然地映照出这片玄冰世界的微光,以及云昭苍白而坚韧的脸庞。
“为救一人,亦或为救苍生?”
“希望之门,还是毁灭之途?”
这两个问题,在云昭脑海中回荡,与青鸾忆魄中遗留的警示、与萧彻识海中的挣扎、与这一路走来所见生灵涂炭的景象交织碰撞。她低头,看了一眼掌心平稳温热的赤龙血玺,又看向身旁黯淡却依旧存在的“弑神之匕”。
内腑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依旧存在,但她的眼神,却在短暂的恍惚后,迅速沉淀出一种历经劫波后的清明。
她并未直接回答,而是强撑着虚弱的身体,缓缓地、却是极其稳定地站了起来。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势,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,身形微晃,但终究是站稳了。她直面那冰裔首领,声音虽因虚弱而略显低沉,却字字清晰:
“若救不了一人,何以救苍生?若心中无望,所见皆是毁灭之途。”
她抬起手,指尖轻轻拂过“弑神之匕”冰冷的刃身。“我为此钥而来,非为开启,亦非为毁灭。我为‘修正’而来,为斩断不应存在的枷锁,为履行被遗忘的约定,也为……给那些挣扎在黑暗中的灵魂,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。”
她的回答,没有慷慨激昂的宣言,只有平静的陈述,却仿佛带着某种沉重如山的分量,在这片寂静的玄冰之境中激起无形的涟漪。
那冰裔首领银白色的眼眸,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。他沉默地注视着云昭,片刻后,那冰碰撞般的声音再次响起:
“修正……约定……选择……”他重复着这几个词,语气中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否定。“星钥执掌者,你的回答,并未超出预料,却也……未落俗套。”
他微微侧身,做了一个“跟随”的手势。“既然你已触及此地,便有知晓‘源起’的资格。真正的守契一族,并非你先前所见的外围遗民。他们,只是血脉稀释、记忆残缺的旁支后裔,守护着早已失却核心的外围遗迹。”
“吾等冰裔,方是‘星陨之契’缔造之初,由‘先民’直接点化,立誓于此,看守契约核心与历史真相的——初代守契者。”
“随吾来。汝之疑问,关于此契,关于‘蚀’,关于汝手中之钥,关于汝欲救之人……或可在此地,寻得部分答案。”
说完,他不再多言,转身便向着那冰柱森林的深处走去。其余冰裔无声地跟上,如同融入冰川的流水。
云昭深吸一口气,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,却也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。她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谢衡,又望向抱着孩子尸体、沉浸在悲痛中的石猛和妇人。
“石猛,”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,“带上谢衡,跟上。此地诡异,莫要分散。”
石猛闻言,用力抹了一把脸,将悲恸暂时压下。他深知此刻不是沉溺伤痛之时,重重点头,弯腰将昏迷的谢衡粗鲁但稳妥地扛在肩上。那妇人似乎也听懂了,木然地抱起孩子冰冷的尸身,踉跄着跟上。
一行人,跟随着前方那几道冰冷的白色身影,深入这片万载玄冰封存之境。
脚下的玄冰光滑如镜,倒映着上方垂落的巨大冰棱和弥漫的冰雾,行走其上,仿佛漫步于星河倒悬的虚空。一根根铭刻星纹的冰柱从身旁掠过,那些纹路比外围祭坛所见更加古老、复杂,隐隐构成某种难以理解的宏大叙事。
冰裔首领的脚步在一面极其巨大的冰壁前停下。
这面冰壁高达百丈,宽不见边,通体幽蓝剔透,内部并非流淌的星光,而是封存着……无数栩栩如生的影像!
那不是雕刻,更像是将某个历史瞬间,以无法理解的手段,完美地冻结、封存于此!
云昭凝神望去,呼吸不由得一窒。
她看到了!冰壁之中,呈现的是一片浩瀚的星空背景。一艘艘形态各异、风格与当前文明截然不同的星舰,正环绕着一颗蔚蓝色的星球——那分明是她所居住的世界!一些星舰似乎完好,散发着柔和的光晕;而另一些则明显受损,冒着不详的黑烟,甚至有碎片正在剥离坠落。
“天外访客,亦或……失落归人?”冰裔首领冰冷的声音适时响起,如同解说这凝固历史的旁白。“万载之前,他们降临于此。带来知识,带来火种,亦带来……争端与‘蚀’之灾厄的源头。”
他的话音未落,冰壁上的影像仿佛活了过来一般(或者说,它本就是一段被冻结的动态历史),开始流转。
云昭看到,那些完好的星舰中,走出了一些身着流线型服饰、气质温和的“人”,他们与星球上的一些原始部落接触,传授知识,建立初步的联系。而另一些受损星舰中逃离出来的幸存者,则显得更加急迫,甚至……有些诡异。他们似乎在利用某种危险的技术,试图修复自身,或是……与本土生命进行某种激进的“融合”实验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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