晶河对岸的空气,似乎比来时更加凝滞。那股混合着锈蚀与腐败甜腥的气息并未散去,反而沉淀得更加浓郁,仿佛渗入了每一寸金属的纹理。萧彻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构件,剧烈喘息了片刻,才勉强压下脑海深处因对抗低语而产生的嗡鸣与疲惫。他低头确认云昭的状况,她呼吸依旧微弱,但脉象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丝,那缕守护星辉的爆发显然消耗巨大,却也暂时驱散了她体内部分郁结的阴寒。
不能再耽搁了。他必须找到更安全的地方,让云昭得到真正的休养,同时寻找关于星舰核心区域或能源补充的线索。
稍作调息后,萧彻抱着云昭,继续沿着这条比之前更加宽阔、似乎通往舰体更深处的通道前行。通道两侧开始出现更多封闭的金属门扉,门上的符文与指示灯大多黯淡,死气沉沉。前行不久,通道一侧出现了一扇半开启的、格外巨大的舱门。舱门边缘有明显的暴力破坏痕迹,扭曲的金属向外翻卷,仿佛曾有什么东西从内部强行破出,或者外部有力量试图闯入。一股更加阴冷、带着陈腐尘埃气息的风,从门内幽幽吹出。
萧彻在门口停下,警惕地将感知向内探去。没有活物的迹象,只有一片死寂,以及一种……难以言喻的、仿佛无数叹息凝聚而成的沉重感。犹豫片刻,他还是决定进去查探。或许能找到关于这艘星舰过往的线索,甚至是一些尚可使用的物资。
踏入舱门,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骤然一窒,脚步钉在了原地。
这是一个广阔到望不到边际的空间。目光所及,整整齐齐、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无数具透明的、如同巨大水晶棺椁般的装置——休眠舱。
这些休眠舱大多已经破损不堪。舱盖或是碎裂,或是扭曲变形,露出内部干涸的、留下深褐色污渍的维生液槽。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,是休眠舱内那些保持着沉睡姿态,却呈现出各种恐怖异变的“居民”。
他们穿着统一的、材质奇特的银灰色服饰,正是冰裔长老展示的影像中,那些“先民”的装扮。然而,他们的身体却成为了“蚀”之灾变最直接的见证。有些人的皮肤完全晶化,与身下的舱体粘连在一起,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昆虫,脸上还凝固着沉睡或最后一刻惊醒的惊恐;有些人的身体扭曲变形,生长出畸形的、如同黑色晶簇般的肢体,刺破了衣物,甚至穿透了舱盖;还有些则干脆化为了一滩浑浊的、混合着晶体碎片与不明粘液的物质,勉强维持着人形的轮廓,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。
旧人类残躯。
这里,似乎是当年“方舟”船员的大规模休眠区。在“晶母”失控,“蚀”之灾厄毫无征兆爆发的瞬间,这些处于深度休眠中的先民,甚至来不及从沉睡中苏醒,便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,被泄露的、无孔不入的“蚀”之力量侵蚀、异化。万载时光流逝,他们的躯壳在这座冰冷的金属坟墓中,以这种极端诡异而悲惨的方式,被永恒地定格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,弥漫在这片死寂的空间。这些曾经的“播种者”、“观察者”,或许怀揣着探索星海、引导文明的伟大使命而来,最终却与自己的造物一同沉沦,化为了这艘死亡星舰内部最触目惊心的“装饰”。
萧彻抱着云昭,行走在这一排排凝固的悲剧之间,脚步放得极轻,仿佛怕惊扰了这些沉睡了万古的亡魂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,这些残躯之中,依旧残留着极其微弱、却无比扭曲痛苦的能量波动,那是“蚀”的力量与他们生命本源、与他们不甘的灵魂碎片纠缠万载后,留下的永恒伤疤。
就在他经过一具相对完好的休眠舱时,异变发生了。
这具休眠舱内的先民,身体晶化程度较轻,还大致保留着人类的轮廓,甚至能看清其面部依稀的容貌,带着一种与当前世界人族略有不同的特征。当萧彻靠近,他体内那混沌的力量,以及怀中云昭无意识散发的、纯净的星辰波动,似乎触动了这具残躯中某种沉寂了太久的机制。
休眠舱侧面,一个原本完全黯淡的方形屏幕,突然挣扎着闪烁了几下,投射出一段极其模糊、布满雪花和干扰条纹的影像。同时,一个断断续续、带着严重杂音和电流干扰的声音响起,使用的是那种古老的先民语言,但萧彻通过眉心的守护权限,能够理解其含义:
“……警报……维生系统……全面失效……污染浓度……超出阈值……”
“……尝试强制唤醒程序……失败……逻辑锁死……”
“……‘盖亚之心’(晶母)信号……丢失……转为……狂暴模式……”
“……向主控室求救……无回应……”
“……我们……是被……抛弃在这里了吗?”
“……最后记录……归档……希望……后来者……能……”
影像中,闪现过一些混乱破碎的画面:刺目的红色警报灯光在舱室内疯狂旋转,穿着密闭防护服的身影在通道中仓皇奔跑,黑色的晶簇如同活物般在金属墙壁上急速蔓延,最后,是一张充满绝望、不甘与巨大恐惧的、年轻的脸庞,与舱内那具残躯的容貌依稀重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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