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议室里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格拉希尔一动不动。他的四只眼睛同时记录着信子的生物场数据:平静、坚定、没有任何表演成分。
【很危险的想法。】 他最终说,【在宇宙中,坚持‘无用的自我’的文明,往往最先灭亡。】
“但也会最后被忘记吗?”信子反问,“如果只做‘有用’的事,那我们和‘蚀’、和‘同化者’有什么区别呢?他们也是为了生存,用最‘有用’的方式——吞噬一切。”
格拉希尔沉默了整整一分钟。
【我需要更多数据。】 他最终说,【接下来的评估,我将重点关注‘无用’的部分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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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天,评估进入深层阶段。
格拉希尔要求体验“记忆碑林”。他在碑林中待了三天,触碰每一块石碑,读取上面沉淀的情感印记。第三天黄昏,他站在萧彻云昭的“通道碑”前,久久不动。
【我能感受到他们。】 格拉希尔对陪同的曦说,【不是通过仪器,是通过石碑本身的共鸣。这对夫妇的意识……已经成为了这个文明记忆网络的一部分。】
“他们既是逝者,也是守护者。”曦轻声说,“就像所有刻在碑上的名字一样。肉体不在了,但他们选择的路,还在我们脚下。”
【选择。】 格拉希尔重复这个词,【这就是你们文明的核心,对吗?即使在最没有选择的时候,依然坚持‘选择的权利’——选择去爱,去原谅,去创造‘没用’的东西。】
他转向曦:“告诉我,如果评估结果不理想,如果联盟决定将你们列为‘限制发展文明’,你们会怎么做?”
曦没有立即回答。她看向远处——学院的方向,能听到孩子们的笑声;更远处,重建的城市灯火在暮色中一盏盏亮起。
“我们会继续种小麦,盖房子,教孩子,做糖。”她平静地说,“不是因为抗拒,而是因为那就是我们。联盟承认,很好;不承认,我们就自己承认自己。”
格拉希尔的四只眼睛同时眨了眨,那是他种族表示“惊讶”的动作。
【最后一个测试。】 他说,【我需要见‘渺渺’。】
渺渺在过去十年里缓慢恢复。晶化症状已经完全消失,但她的大部分时间依然处于“空白”状态,像一具精致的空壳。只有极少数时刻——通常在星银树共鸣达到峰值时——她会短暂清醒,说出一两个词,然后又沉入混沌。
弦歌解释:【她的意识在‘蚀’入侵时被重度污染,恢复过程本质上是将污染的记忆碎片逐一净化、重组。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几十年,甚至更久。】
格拉希尔在护理室见到渺渺时,她正坐在窗边,看着外面的星银树。阳光透过树叶,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“渺渺阿姨。”曦轻声唤她。
渺渺缓缓转头。她的眼睛依然是空洞的,但今天,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星芒。
格拉希尔走到她面前,四只手同时伸出,轻轻按住渺渺的太阳穴和肩膀。他没有使用仪器,而是直接通过生物场接触进行深层扫描。
几分钟后,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。
【我看到了……】 格拉希尔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情绪波动,【她意识深处……有一座桥。】
【不是比喻,是真实的神经结构——她的意识在污染最严重时,自主构建了一个‘缓冲区’,将所有污染的、痛苦的记忆隔离在一个角落,保护了核心自我。】
【而那座桥……正在缓慢地将污染记忆转化为……艺术。】
他调出扫描图像:在渺渺的意识深处,那些黑色的、扭曲的、属于“蚀”的痛苦记忆碎片,正被一种银色的能量流包裹、重塑,逐渐变成抽象的图案、破碎的旋律、甚至……诗的片段。
“那是信子和小萤每周来看她时做的。”曦解释,“她们不治疗她,只是和她共鸣,给她讲故事,唱歌。信子说,痛苦不能删除,但可以重新讲成一个不那么痛的故事。”
格拉希尔收回手,长久地沉默。
第三十天,评估的最后一天,评估团在学院广场召开简短会议。
七位成员依次发言。技术、社会、经济、生态……各项评分陆续公布。地球文明在大多数项目上得分中等偏上,但在“文明韧性”“文化独特性”“道德框架一致性”等项目上获得了罕见的高分。
最后轮到格拉希尔。
这位历史学家走到广场中央,四只手臂缓缓展开,做出一个庄严的姿势。
【在联盟档案中,】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学院,传向全球所有接收点,【文明被分为三类:幸存者、探索者、创造者。】
【幸存者文明在灾难后收缩、防御、追求绝对安全,往往在数个世纪后陷入停滞。】
【探索者文明向外扩张、寻求资源与技术,可能崛起也可能在扩张中迷失。】
【而创造者文明……】
他看向信子,看向曦,看向广场上所有地球生命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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