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滞空时的姿态令人胆寒,双足交叠如鸦爪收拢,袍袖鼓荡成遮月之翼,整个人化作悬在生死界限的倒掉蝙蝠。左手三指扣向顾承章天灵盖,恰似乌鸦啄食腐肉前精准的丈量,指甲缝里渗出的阴寒真气,会先在对方颅骨刻下三道环状血痕。
顾承章仰面摔倒,右手连连挥动,竹梢上的月光突然碎成银粉。
他甩出的断剑残片,正巧嵌进黑鸦锁骨间的凹陷。这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,黑鸦的指尖已然触到他额前乱发,阴寒真气激得眼睑泛起血色涟漪。生死刹那,他咬破舌尖喷出精血,血珠在半空凝成一枚赤色符胆。
“离宫,燃!”
爆燃的烈焰裹着雷鸣炸开,黑鸦的鸦羽大氅瞬间窜起青烟。但黑鸦居然不躲不避,任由火舌舔舐面庞,三根惨白手指依旧按向天灵盖。他甚至能看清对方瞳孔里的自己——发丝在热浪中卷曲焦黑,脸庞被灼出细密水泡。
敢用脸接技能,在亡命徒中也不多见。这样做无非有两个原因,一是对自己修为的足够自信,二是有以伤换命的狠辣。
链刃破空的尖啸从另一侧袭来。
顾承章拧腰旋身,燃烧的符纸在足尖划出赤红弧线。本该刺入肋骨的链刃劈中火圈,火星与铁屑迸溅如雨。他趁机甩出袖中铜钱,三十六枚禹步钱落地成阵,巽位生风瞬间吹散浓烟。
黑鸦的身影却在烟雾中一闪而逝,链刃在哗啦啦的声响中化作毒龙钻向地脉,直奔顾承章借阵法抽取地气的命门之地而去。
“兑泽,陷!”
顾承章双掌拍地,泥沼瞬息吞没链刃。可嘴角溢出的鲜血暴露了真相:他的境界不够,强行逆转五行已震伤肺腑,何况,丹田中的真元只有可怜的一点点。他踉跄起身时,喉头突然一甜,黑鸦的真身竟从铜钱阵的生门突入,鸦羽大氅甩出万千寒星。
噗嗤一声,他的小腿被链刃贯穿,另一端连着黑鸦的手指。黑鸦手腕轻抖,吃痛的顾承章登时跌倒,后脑勺重重撞上岩石,视野开始模糊。
耳畔响起黑鸦阴冷的低语,“巫祝的血,最适合喂养血鸦。”
剧痛自天灵盖灌注全身。
黑鸦的手指如冰锥刺入颅骨,顾承章能清晰感觉到指甲在头盖骨上划刻的轨迹。生死关头,他竟咧嘴笑了。
他的手中,藏着熊崇所赐的半截香头。
他并指点燃香头,青烟腾起的瞬间,整片树林无风自动。
“天圆地方,律令九章……”
香火忽明忽暗地勾勒出二十八宿,以残香为笔,血汗为墨,天地为符纸。黑鸦的手指就要捏碎颅骨的时候,最后的请神咒终于完成:
“魑魅魍魉,皆入吾彀!”
四周陡然响起万马嘶鸣。
黑鸦惊觉双臂重若千钧,难进分毫。他当机立断,暴退三丈,所过之处草木疯长,转眼形成荆棘牢笼。
顾承章以最后的精血,催动了困龙阵。
黑鸦眼里闪过一丝狠厉。他的眼光毒辣而精准,判断出顾承章已是强弩之末。于是他任由荆棘刺穿脚掌,身形突然模糊成万千鸦羽。每片羽毛都化作淬毒短刃,从四面八方射向阵眼。这是他最拿手的杀招,千片玄羽齐出,神仙难救!
顾承章捏碎了最后的残香。
紫电如地龙般拔地而起,却在触及鸦羽的瞬间暗淡——他的丹田终于油尽灯枯。当第一片玄羽贯穿右胸时,他恍惚听见师父沉重的叹息。紧接着是左腹、右腿、肩胛……血花绽放成一朵凄艳的红梅。
当黑鸦真身从鸦羽中重组时,血泊中的顾承章右手仍死死攥着香灰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可微微抽搐的身体再也捏不出半个法诀。
黑鸦眯起眼睛,看着顾承章暗褐色的眸子,仿佛有星辰在其中坍缩,他在心里感叹道,“你真的是个很难缠的对手。对别人狠,对自己也够狠,难怪嬴景父子一定要杀你。”
从后背受伤开始,顾承章就知道自己远远不是此人对手:俩人境界差距太大,何况三天前他刚刚燃尽心头血,走路都费劲。但束手就擒,从来不是他顾承章的选择。
他要以身为饵,诱杀此人。
只可惜,功亏一篑。
顾承章咳出一口血,手指无力地松开,任由香灰被风吹散。
“小小年纪,竟有如此心智和果决,所以,我不折磨你了。”
他轻轻一扯,拉回链刃,一刀捅向顾承章心脏,打算给对方一个痛快。
林间突然掠过清风。
这风来得蹊跷,带着北地雪松的寒意。黑鸦脖颈骤然浮现鸡皮疙瘩,多年刀头舔血的直觉让他硬生生扭转身形,往旁边闪去。
他的心脏旁钉着一支小小的冰锥,血液翻涌中,泛着幽蓝的冷光。只要晚一步,当即毙命。
十丈外,玄色大氅如飞鹤展翅,剑未出鞘,林间已落霜华。
黑鸦捂住胸口,满脸不可置信,厉喝道,“你是谁?敢插手夜枭阁的事?!”
自出道以来,还没人能摸到他的衣角。今天是怎么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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