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光点点,冷月如钩。断裂的石碑阴森矗立,碑上的刀痕在月色下泛着寒光。
顾承章拖着染血的衣袍踉跄而至,指尖划过石碑基座那道隐秘裂痕,留下一个鲜红的血手印。
枯叶夜风中打着旋,落在顾承章鞋尖。熊崇的斗篷边缘凝着白霜,肩头覆着一层露水,显然是踏夜疾驰而来。他一手杵着藤条手杖,另一只粗粝的手掌按在石碑裂痕处,真元震荡震落簌簌石屑,看见顾承章的身影时骤然收力。
石碑阴影处的裂缝瞬间消失。
顾承章一眼看到那张熟悉的脸,失声叫道,“师父!”随即晕倒在地。
他视若亲子的徒儿,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,倒在血泊之中。右肩那个恐怖的焦黑空洞贯穿伤狰狞无比,几乎将他半边身躯撕裂,深可见骨,鲜血仍在汩汩涌出。他的脸色比纸还白,真元近乎枯竭,唯有左手,还死死地攥着一片不知从何处撕扯下来的、边缘已被鲜血浸透的残破布帛,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后的执念。
“承章!”熊崇一把扶住他,磅礴浩瀚却又无比精纯温和的真元如同决堤的暖流,瞬间涌入顾承章残破不堪的躯体,强行护住他即将崩碎的心脉和识海,并把他缓缓放倒在地,眉头拗成一个疙瘩。不用问了,必然是昊仪的手笔。
熊崇黑袍翻涌,抖落几只赤红蜈蚣,首尾相衔,组成血阵将封住顾承章的伤口。他咬破拇指在徒弟眉心一点,那血珠立刻顺着经脉游向肩胛伤口,开始衔接断裂的经脉。
昊仪残留的的金光在经脉中隐约可见,熊崇放上一只三眼蟾蜍,将其慢慢舔食。短短几个呼吸间,赤红蜈蚣衔着血丝,已经在伤口处织成蛛网状的肉膜。
“大司命好手段。”昊仪从兰台楼阁慢慢走了出来。他也没想到,熊崇居然呆在原地不动,害得他仓促下令封了洛邑九门。
“以诡破正,以毒攻毒。”昊仪看着顾承章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,赞叹道,“苍楚巫术,果然神奇。”
熊崇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他,只管埋头医治徒弟。
昊仪在一旁安静等待。
一来,他要和熊崇谈判,需要缓冲;二来,调动其他的修行者来此,也需要一点时间。
大概过了半炷香,熊崇停下手中的活,轻轻点了一下顾承章的人中穴。
顾承章悠悠转醒,干裂染血的嘴唇微微翕动,发出几不可闻的呼唤,眼中积蓄的绝望、愤怒和那丝顽强不屈的光芒仿佛找到了最后的归宿,瞬间化为汹涌的泪水,混合着血水滑落。
熊崇视若未见,解下腰间葫芦,凑到顾承章嘴边,说道,“喝吧。”
顾承章依言,咕咚咕咚,一口气全部喝完。
他喝的不完全是酒,酒中有三条针尖大小的蛊虫,身体泛着半透明的琥珀色,名续命蛊,随着时间的推移,能将受损的经脉和内脏修复如初。
当然,这玩意很难喝,就像几十年的阴沟水一样,腥臭无比。
熊崇托起软绵绵的他,轻声说道,“走吧。”
顾承章点点头,强忍着肩胛的剧痛和肠胃的收缩,准备离开。
昊仪的脸上难看到极点。
“等等!大司命这就走了吗?”
熊崇这才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,“不然呢?”
“今天只怕是走不了了。”昊仪明明只上前一步,却转瞬就堵在了俩人身前,“大司命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了?”
“你待如何?”
“好说。不如大司命师徒就留在洛邑修行,怎么样?”
“我不愿意。”
昊仪挥了挥手,四周人头攒动,从气息和呼吸来判断,至少是造化境的修行者。
“不愿意只怕不行。”昊仪冷笑道,“大司命是觉得我洛邑无人了吗?”
顾承章心有不安,牙一咬,正想上前,被熊崇拦住了。
“洛邑不是没有人,是人太多了。”
“大司命这话什么意思?”
熊崇平静回答道,“我师徒二人不走,洛邑的人至少死一半。”
昊仪大怒,随即悚然而惊。
“要不这样,我和你对战一局。我赢了,你们留下;我输了,放你们走,是杀是剐我一肩担了,不牵扯别人就是。敢不敢?”
昊仪作为王畿之地的最强修行者,一抬手就重伤了顾承章,自然有骄傲的资本;但熊崇为天下巫祝之首,擅长各种诡谲秘术,万一真能让这座天下第一城陪葬,大周天子就没有任何指望了。
这个险,昊仪不能冒,也不甘心让顾承章就此离去。
熊崇衣袖轻卷,把顾承章推到一旁。
“你本没有和我动手的资格,但如果能让我离开的路面干净一些,我不介意扫扫眼前的朽木。”熊崇上前一步,“给你个出手的机会,扛得住一招,我老头子终生不出王畿半步。”
昊仪冷哼一声。他、师兄张道远、熊崇、姜飞叶等人其实是同一批,熊崇年长些,但又比纪穿云年轻。他们这一辈算是最能搅动风云的一代人,彼此相差不远。可惜后面这些年出现了断代,到目前为止,还没有看到能独领风骚的年轻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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