苍楚西南,两山夹峙的谷地像被天神劈开的剑鞘,刃口处凝着经年不化的霜。草甸已经半枯死,草茎蜷曲,褪去大半绿意,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青白,恍若万千断戟残刃埋在土下。
山风掠过,枯草便发出刀锋刮擦的锐响。这风带着西南瘴林的腐气,混着苍楚湿冷的潮意,在谷地中央撞出不断回旋的涡流。
太子芈云樟立于中军,胯下的骏马发出不安的响鼻,前蹄不断刨着坚韧的草皮。
他的身后,矗立着一杆巨大的军旗,迎风猎猎作响。一万名旅贲在屈云歌的带领下,当前而立,充当前锋;两万边军步卒护住左右两翼,分作上下两军;中间三千弓弩手严阵以待,并用少量战车和匆匆挖掘的壕沟守住后方,防止突袭。
守将陆晓死后,旅贲副将李洪林接管西线,采取坚壁清野、坚守不出的策略,加上芈云樟后援及时,慢慢地稳住了战线。战事旷日持久,见鱼庸等四国联军有退缩的迹象,芈云樟亲率一万旅贲,李洪林就近调拨两万守军开始反击。
这片草甸纵横数十里,地势平缓,可容纳百万大军,是天然的战场。
对面大概也是三万人,见苍楚居然敢出城野战,士气高涨,全军回头,准备将其一口吃下。
芈云樟敢野战,其底气就来自于身前的这一万旅贲,由芈林峰亲训,在芈云樟的大力举荐之下,划归屈云歌指挥。
屈云歌到任之后,短短一个月,先后解除军中三十多名亲贵军职,根据战功、军龄、校场表现等多方面考察,提拔了一大批实干之才。旅贲装备本就冠绝三军,堪比天子亲卫,改制之后战斗力急剧上升。
是骡子是马,总得拉出来遛遛,不然被他得罪的贵族能把他活啃了。今天这一仗,就是他们的试金石。芈云樟亲口承诺,死了三倍抚恤金,长子入旅贲继承官职;活下来的,领赏、封田、封官!
鱼庸联军感受最深切的一点,就是这支部队从上到下,他们的眼睛中闪烁着一种热切的光芒,急不可耐,就像一群饿狼,而自己就是一只只肥美的鸡鸭。
屈云歌提着战戟,死死盯着对面主将。对方从主将到士兵几乎不着甲,零星几个人穿戴皮甲或藤甲,主要也是为了装饰而不是防护,比如以孔雀羽毛做的三翎羽冠,被山风扯得抖动不止。
鱼庸联军的巫师祭祀完毕,啸叫起来,如同山魈。士兵也跟着尖叫,挥舞着手中的武器,有大刀、长矛、斧头、短剑甚至棍棒。
这和苍楚军队中的制式武器明显不同。旅贲装备了长戟、长枪、大刀、盾牌、战斧等兵器,长短、轻重搭配合理。屈云歌压根想不明白,面对这样一支乌合之众,陆晓、芈云虎等人怎么会被打得节节败退,连沛城都丢了。要知道,对面根本没有攻城的重武器,只有简陋的云梯和登城索。
鱼庸联军呼啸而来,人头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过境。
“弩阵!放!”李洪林的怒吼穿透战场。三千弩兵抛射,三棱箭头撕裂空气,带起尖锐哨音,首当其冲的百余步卒瞬间被钉成刺猬。后续部队没有停,继续冲锋。
没有沉重铠甲的束缚,他们常年在山中奔走,爬山跃涧如履平地,身手矫健异常,推进速度极快。
两轮抛射之后,虽然付出不少伤亡,但他们成功地拉近了距离,并抛出短矛、石块、斧头、火把等物。
“立盾!”屈云歌战戟划破长空。旅贲两排前锋齐刷刷立盾,盾面鎏金纹在阳光下中泛起流光。盾牌相接时发出金石之音,将倾泻而来的武器尽数弹开。有士兵被零散的短弩射穿脖颈,却仍死死扣住盾牌手柄。
“御!”
前盾兵用肩膀扛起沉重的盾牌,后排士兵的盾牌死死贴住前排盾兵的后背。他们要用两排盾兵,死扛第一波冲击!
鱼庸联军接敌,用斧头砍、用肩膀撞、用大刀劈,想尽一切办法破开盾阵。
有盾兵中招倒下,后排补位。若盾兵阵亡,长枪兵立刻弃枪,拾盾补位。
鱼庸联军如潮水般涌来,却拍在了坚硬的礁石上。血雾如海水喷涌,却不曾让礁石后退一寸。他们人挤人,怒吼连连,没能前进一步。
“刺!”
长枪和长戟从缝隙伸出,瞅准机会猛然前刺,激起一阵惨叫。
“刺!”
惨叫再起。
有的枪头被抓住或卡在肉里,不能及时抽出,他就要后撤,由身后枪兵补位,他就地转为盾兵或刀手。
对面身手好又勇敢的士兵,踩着战友的肩膀高高跃起,突入旅贲阵型当中。大部分人在跃起的时候就被弩兵射杀、或被枪戟刺穿,只有一小撮人安全落地。
落地后当然就不安全了,有刀斧手和钩镰枪等着他们。
钩镰枪划出弧线的刹那,芈云樟看见那个鱼庸勇士的瞳孔骤然收缩。这个从七尺高空跃下的高山战士,此刻正被三柄钩镰同时锁住脚踝,用力往后拖拽,顿时跌倒。铁器撕开皮肉的闷响被战场喧嚣淹没,但飞溅的血珠和肠子,却像极了王都教坊里舞姬抛出的红绸。
他喉头一松,哇一声吐了。
原来战场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热血,除了杀戮,还是杀戮。
弓箭手调整角度,开始自由射击。强弩射程较远,开始狙杀小队长和百夫长。
鱼庸联军一波冲击不成,前线士兵进退维谷,死伤惨重,很快就有点吃不消了。
屈云歌见对方有松动的迹象,长戟一举:
“顶!”
盾兵扛着重若千钧的盾牌,死命往前顶了一下,让敌军于前挤后搡的尴尬中猛然往后倒了一片。长枪手突刺、弓箭手齐射,造成阵前短暂的空隙。等待已久的后排盾兵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完成轮换和补位,将盾墙结牢。
待鱼庸联军前扑的时候,生力军已经站稳脚跟,再造杀伤。
左右两翼看得热血沸腾,但还是不能动,要等待芈云樟的军令。
芈云樟不懂军事,他身处相对安全的中军,吐得天昏地暗,身体发软,差点栽下马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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