嬴景的目光锐利,穿透昏黄的烛光,牢牢锁定在卫夫人略显慌乱的眼眸深处。他摩挲着她光滑的下颌和面颊,享受着令人愉悦的柔软和掌控感。
“此事关乎国本,关乎玄秦未来的兴衰,孤思虑良久,辗转难眠,唯有对你,尚能一吐为快。”
卫夫人的心猛地一沉,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。她强自镇定,伏在嬴景膝上的身体微微绷紧,脸颊依旧贴着他的手掌,努力维持着往日的柔顺与迷惑,“大王,何事如此沉重?妾身愚钝,恐怕难解大王之忧……”
“嬴无垢……”嬴景吐出这三个字时,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失望与冰冷,仿佛在咀嚼一块朽木,“孤的太子……他令孤太失望了!”
窗外,屋脊阴影之中,叶孤鸿气息收敛,如同冬夜冻结的寒潭。他整个人仿佛融入了砖瓦的缝隙,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,如同夜间的狸猫,透过瓦片间微不可察的孔隙,紧紧盯住室内的情形。
卫夫人恰到好处地抬起头,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忧惧,“太子殿下做了什么?他虽性子刚烈些,但处理朝务勤勉,几位老臣也常夸赞……”
“勤勉?”嬴景嗤笑一声,打断了卫夫人的话,眼中寒意更盛,“是啊,是啊,孤怎么没想到呢?新编了骊山锐士营,还特意葬送了孤的黑龙骑。”
卫夫人脑中惊雷炸响,心怦怦直跳。一个人对的时候,杀人都是对的;错的时候,呼吸都是错的。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袍下摆,指尖冰凉。
“这……大王,此事当真?太子殿下……他怎敢?”她的声音带着惶恐的颤抖,半真半假。
“孤的眼线遍布朝野,岂能有假?”嬴景疲惫地闭上眼,随即又猛地睁开,精光一闪,“竟借防备熊崇之名,私自调动京畿戍卫,其心可诛!他以为孤真的老糊涂了,记不清事了?”
嬴景越说越怒,胸口剧烈起伏。卫夫人连忙起身,为他抚胸顺气,入手只觉嬴景的心跳又快又乱,带着一种衰败的狂躁。
“大王息怒,保重龙体要紧啊!”她急切地劝道。
嬴景深吸几口气,稍稍平复,但眼神却更加阴沉坚毅:“息怒?一个天阉之人,把孤瞒得好苦!孤今日来,就是要告诉你,孤想废黜嬴无垢的太子之位。”
“啊?”卫夫人失声惊呼,身体晃了晃,心中念头急闪,为什么偏偏告诉自己?是信任?还是试探?
叶孤鸿亦是心神剧震。废立储君,乃动摇国本之大事。他虽然心不在朝堂,但他瞬间想到了卫夫人那两个孩子。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,有漠然,有对深宫权谋的厌恶,更有对卫夫人母子不可预测的命运的深深忧虑。
“那、大王……?”卫夫人声音发干,问得小心翼翼,心却提到了嗓子眼。她害怕听到那个名字,又隐隐期待,矛盾至极。
嬴景的目光落在卫夫人脸上,锐利得仿佛要刺穿她的灵魂。他知道卫夫人想问什么,不太想告诉她,但沉默了片刻,才缓缓开口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,“孤属意……无殇。”
“无殇?”卫夫人这次是真的震惊得无以复加,远比听到废黜太子更甚。
她从孟少棠的身上猜测到一二,感觉嬴无垢不能人事,把这件事当做最隐秘的底牌,打算在最关键的时候打出。所以她设想过嬴景可能会考虑年长些的无锋,毕竟无锋行事沉稳,在朝中也有微弱的声音支持,她为此在嬴景面前铺垫过几句。
但她万万没想到,嬴景直接跳过了年长的无锋,直接选中了尚显稚嫩的幼子无殇!
“大王,无殇,他、他还只是个孩子啊,太小了。”卫夫人脱口而出,带着母亲本能的担忧,“他如何担得起这千斤重担?朝臣们会怎么想?天下人会怎么想?无锋、无锋毕竟年长几岁……”
“哼!”嬴景冷哼一声,抽回了手,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,“无锋?他行事是沉稳,处处做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。可他太过温吞,毫无棱角,遇事优柔寡断。身为君王,没有锐气,没有决断,与朽木何异?与其立一个庸碌无为的守成之君,不如立一个可堪雕琢的璞玉!无殇虽年幼,但天资聪颖,杀伐果决,尚未被这污浊的朝堂浸染。孤亲自教导,假以时日,未必不能成为一代明君。”
嬴无殇是卫夫人的孩子,被嬴景选中,当然非常开心,但他对无锋的评价不高,甚至带着隐隐的厌弃。
为什么会这样?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不像无垢那般锋芒毕露,也不像无殇那般天真烂漫?还是……嬴景察觉到了什么?他深夜前来告诉自己废立大事,又如此贬低无锋,捧高踩低,这其中,难道包含了对自己——这个母亲的警告?
一股寒意从卫夫人的脊椎升起,瞬间蔓延全身。
“至于朝臣和天下人?”嬴景的声音。带着帝王独有的霸道,“孤是王!孤要废谁立谁,还需看他们的脸色?只要孤决心已定,他们反对的声音,自然会消失!”
他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长长的、摇晃不定的阴影,笼罩着卫夫人,也仿佛笼罩着窗外阴影里的叶孤鸿。
“孤告诉你这些,是因为你是无殇的母妃。”嬴景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一种奇异的疲惫,“储位更迭,凶险万分。无殇年幼,需要你这位母妃的全力扶持与保护。从今日起,你要更加谨言慎行,约束好宫人。”
“喏。”
“那个教剑的叶先生,你要善于利用,让他死心塌地地护着无殇。嬴无垢是多年的太子,势力盘根错节,又是修行者,一旦有风吹草动,只怕会对这个孩子下手。你,明白孤的意思吗?”
卫夫人做贼心虚,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头顶。嬴景最后的话,在他她听来分明意有所指。他知道了什么?还是仅仅是出于帝王本能的猜忌?
她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翻江倒海的心绪,深深低下头,声音惶恐,“妾身明白。妾身定当竭尽全力,护佑无殇周全,约束宫闱,绝不让大王忧心。”
“嗯,今晚,孤就在你这里安歇,明日再去朝会。”
“好。”
卫夫人替他脱掉鞋袜,服侍他安寝。
烛火摇曳,映衬着卫夫人绝美的侧脸。嬴景心思一动,沙哑着声音说道,“你上来。”
卫夫人不自觉地瞟了一眼窗外,犹犹豫豫地伏下了身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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