梧桐台内,卫婉清带着两个孩子,惶恐不安。
嬴景死了,他们失去了最大的依靠。面对成功上位的嬴无垢,他们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。嬴无垢的阴鸷狠毒,自己断无活路。
孤鸿、孤鸿,你在哪里?她望着窗外的天空,泪如雨下。
“母亲,不要哭泣。”嬴无锋年纪稍长些,安慰道,“太子对我们向来不错,应该不会拿我们怎么样。”
“你不知道这个人,完全是在演戏。嬴景不在了,他一刻钟都不愿意多等。我们唯一的指望,就是叶先生。”
“那,他去哪里了?”嬴无殇问道。
“被派出去了。事发突然,希望他能尽快赶回来。”
“他能回来吗?”嬴无锋摇头道,“他没这个胆子。据说父王就是他杀死的,现在全国追捕。”
“不。你父王肯定是嬴无垢杀的,他一定会回来的。”卫婉清备受打击,但嘴上还在坚持,“他一定会回来的。”
嬴无锋叹了口气,问道,“母亲,他凭什么回来?”
“凭、凭……”
“如果嬴无垢真要杀我们,他一定会找理由把我们定罪,堵住天下悠悠众口。叶先生只是教我们剑术的先生而已,既然已经逃脱,为什么还要回来送死?”
“送死?”卫婉清本就洁白的脸又白了几分,“他是第一剑师,马上就是剑圣了,谁能杀他?”
“我们在深宫大院,戒备森严,阵师、剑师多如走狗,他纵然剑术高绝,无非孤身突围而已。加上我们三个累赘,神仙也出不去。”
“啊!”卫婉清崩溃了,掩面大哭。
“母亲不要哭了。您笃定嬴无垢会杀我们,那只是迟早的事。与其悲伤、恐惧、哭泣,不如好好享受目前短暂的时光。”嬴无锋起身,取来一块棉布,帮卫婉清擦干眼泪。“母亲安坐,我们兄弟二人给您奉茶,磕个头,尽一尽最后的孝道。”
说着,他双膝跪地,举起了手中的茶盏。
嬴无殇当然很害怕,但他向来聪颖,也学着兄长的样子,跪地奉茶。
卫婉清哪里喝得下,搂着他们嚎啕大哭。
门砰一下被撞开,全副盔甲的侍卫涌了进来,把他们三人团团围住。
孟集在侍卫的簇拥下走进来,看着眼前一幕,心中百感交集。
“卫夫人,看您这个样子,想必已经猜到了。”孟府上的整套丧仪都还没有取下,他对这三个将死之人动了恻隐之心,“请不要为难我们,上路吧,就不上锁链了。”
“孟大人!”卫婉清一边哭一边哀求道,“我可以死,能不能放过这两个孩子?”
“唉,”孟集长叹一声,“大王亲自下的令,下官没有办法。请吧。”
“孟大人。”嬴无锋起身,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。
孟集赶紧回礼。
“孟大人,我们兄弟二人跟你走,不作任何反抗。能否通融,稍等片刻,让我们和母亲最后说几句话?”
孟集躬身道,“殿下请便,但侍卫不能撤出。”
嬴无锋抱拳,“多谢。”
“不敢。”
“母亲,不要哭了。再哭,我们连最后告别的时间都没有了。”嬴无锋扶起了卫婉清,“无非一死而已,人嘛,总归是要死的,无非提前了几天,没什么大不了。”
“无锋……”
嬴无锋强笑道,“母亲,不要失了最后的体面。”
卫婉清忍住哭泣,但泪水仍然不时落下。
“母亲,请到这里来。”嬴无锋把她搀扶到镜子前,“母亲,化化妆吧。”
“化妆?”
嬴无锋望向院中的那棵桂花树。
卫婉清明白了。
她挽起长发,开始梳妆。她坐在铜镜前,纤细的手指抚过自己苍白的脸颊。镜中人眼角已有了细纹,却仍能看出当年名动天下的风采。她把胭脂放在指腹,点水化开,缓缓将胭脂抹在脸上,那抹嫣红在惨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。
她开始细细描画黛眉,指尖颤抖得将胭脂抹到了鬓角。嬴无锋取来那件月白绣银纹的广袖袍为她披上,院中桂花树被风吹得簌簌响,仿佛奏起一首挽歌。
“母亲很美,就这样吧。”嬴无锋把三尺白绫挂在桂花树上,“我和弟弟服侍您上路。”
孟集没有阻拦。能给卫婉清一个全尸,算是他给对方的最大颜面。
卫婉清缓缓来到桂树前,把头伸了进去。她确实很美,到了美得像一场未醒的梦。她的肌肤泛着冷玉般的莹白,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碎裂。她的眉如远山含黛,因垂泪而微微泛红;唇色本是极淡的樱粉,此刻被咬出一线血痕,反倒添了三分凄艳。最是那一双眼睛——眼尾微微上挑的凤眸,本该顾盼生辉,如今却盛着化不开的哀凉,像两泓结冰的春水,映着将熄的烛火,晃得人心尖发颤。
“母亲!”嬴无殇的呼唤,让她忍住悲伤,回眸一笑。这一笑让满院铁甲侍卫都屏住了呼吸——她嘴角梨涡里盛着的不是甜,是鸩酒般的决绝。
她闭上眼睛,踢开了垫脚的凳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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