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咎没有吃过飞天蜘蛛的亏,这次纯属凑巧。散功之后,背后的虚影退去,他全身发软,跌坐在地,口吐白沫。
“顾承章,你、你好狠,弄得一身都是毒,就是为了防我。今天,居、居然敢以身为饵,我要杀了你,杀了你。来人!来人!”
赵咎喊得声嘶力竭,其实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。脖子上青筋绽出,喉咙嗬嗬作响,就像响尾蛇的嘶鸣一样,只有帐内的人才听得到。
顾承章躺在地上,歪过头来看着一地的鲜血,恍如隔世。
这伤,就好不了是吧?
帐外有士兵巡逻的声音,但赵咎治军很严,没有他的军令或者紧急军报,无一人敢入帐。他拼命想推倒桌椅,吸引帐外侍卫的注意,却发现自己手脚瘫软,使不出半分力气。
顾承章歇了好一会,从昏沉中清醒了几分。
“喂,你中的毒,只有我能解。我伤成这个样子,帐外除了士兵还有随军的修行者,也只有你才能让我活下去。我们做个交易,如何?”
赵咎大概猜到了他要什么交易,无非是相互利用、相互掣肘而已。
“你说。”
“我给你一颗药,让你暂时压制毒性,虽然你依旧很虚弱,但至少从表面看是正常的。你提供金疮药和饮食给我,让我治伤。”
“然后呢?”赵咎冷笑道,“你是外伤,很快就好。我这毒,你不解、或者只解一半,又当如何?”
“那我们就这样耗着,等士兵进来把我乱刀分尸,你等着毒发身亡。”
赵咎厉喝道,“威胁我?你敢威胁我?你以为我怕死?”
“反正你是太子,金贵着呢。而我是烂命一条,无所谓了,不亏。”顾承章转头不再看他,看着不远处的默渊剑,很想把它捡回来。
光脚的不怕穿鞋的,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。赵咎嘴很硬,但身上的疼痛一直在提醒他再硬也要注意分寸。他的脊背正像一张被烧红的铁弓般绷紧,毒液在他血管里奔涌,化作带倒钩的锁链,从骨髓深处开始撕扯,先是指甲盖泛起诡异的靛蓝色,接着整条手臂的皮肤下鼓起游走的肿块,像有千百只蜘蛛幼崽在皮下竞速狂奔。
他的眼球布满血丝,瞳孔却收缩成针尖大小。当毒液攻心那一刻,他的喉结突出,脖颈青筋扭结。蜷缩在青砖地上的躯体时而虾米般弹跳,时而反弓成不可思议的弧度,十指抓挠处,留下道道混着皮肉碎屑的血痕。
“杀了我,”赵咎沙哑的声音就像哀嚎了一整晚的囚徒,“杀了我,给个痛快。”
“我没力气杀人了。”顾承章叹了口气,“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?在我痊愈以后,给你留一张解毒的方子。除了我和师父,天下没人能解飞天蜘蛛的毒,你可以去问问炎赵的修行者。”
赵咎的剧痛达已经到某个临界点,嘶哑的低吼突然变成颤音,仿佛有透明蛛丝正从他喉管里抽出。涎水混着血沫从嘴角垂落,在下巴拉出细长的银丝,随抽搐,不停地断裂又续接。
这哪里还有一国太子的样子?
“你可以挺过去,也可以让大修行者来压制毒性。但你要做好准备,下辈子,每天都会这样来一阵。”
顾承章这句话彻底摧毁了他的心理防线,让他瞬间崩溃。“成交!成交!我草你***”
顾承章扔给他一颗解毒丸,他一把塞进嘴里,全然不管对方给的是毒药还是解药。要是毒药能迅速了结生命,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。
其实顾承章也不会解飞天的毒,但熊崇给的解毒丸堪称解毒万金油,几乎什么毒都可以压制一下。
果然,随着药丸入腹,那种千刀万剐的凌迟之痛就消散许多,赵咎居然能坐起身来,只是精神萎靡不振。
“你真是从地狱里来的恶鬼。”赵咎有气无力地说道,“什么人在你面前都过不了这一关。你要什么,说吧。”
“找个军医,替我止血,处理伤口。”顾承章知道自己这条小命暂时保住了,“还要一碗肉汤,两碗小米粥。”
“来人!”赵咎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,好像两根锯片在喉咙里拉扯,赶紧爬起来,端起茶碗一饮而尽。
“殿下有何吩咐?”侍卫进帐,被眼前一片狼藉惊呆了。
“把随军的太医叫两个过来,给他疗伤。再来一锅肉汤和小米粥。”
“喏。”侍卫扫了一眼血淋淋的顾承章,不敢多问,转身去办差。
太医就是太医,一炷香之后,顾承章的双肩得到了极好的处理,金疮药敷得非常厚,并用煮沸过的生绢细心缠绕,兜住药粉的同时保证了透气性。顾承章再三道谢,望向桌上热气腾腾的肉汤,眼神充满渴望。
“你最好不要动,找个人喂一下比较好,省得牵动伤口。”太医嘱咐后,问道,“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?”
“没有了,按时来替他换药即可。”
“喏,属下告退。”
太医告退,顾承章想起身相送,被赵咎止住了:“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吗?不要乱动!”
顾承章哭笑不得,“我饿啊。”
赵咎望向一边的侍卫,“你去,给他喂几碗。”
“喏。”
顾承章一连喝了三大碗,腹中暖意渐起。“殿下,我口述一个解毒的方子,你来写,让太医去抓。”
“解毒丸呢?”
“解毒丸数量少,且药性远不如现煎的好。不信的话,你可以让太医验一下药方。”
赵咎犹豫了一下,提笔记录。“去,把这个方子给太医,让他们赶紧煎药,好了就送来。”
“怎么,”顾承章的语气带了三分戏谑,“不怕我给你假方子?”
“要是我吃了没用,马上剁了你。”
“那倒是。”顾承章沉默了一会,语气柔和下来,“殿下,你我之间,无冤无仇,为什么一定要生死相搏?破军剑我并没有和你争,我身上也没什么东西是你一定要的。即便不能做朋友,我们井水不犯河水,相忘于江湖不好吗?”
“我的秘密……”
“你放心,我一定不会对任何人说。”顾承章打断了他,“我发誓。”
赵咎深吸一口气,“先试药。如果这件事过不去,其他的事免谈。”
“行,不过以后不要说脏话,很没品,我也不喜欢。”
赵咎瞪了他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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