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旧地,那些孩子见到他,欢呼雀跃,纷纷围了上来,一口一个大哥哥、顾郎中,颇有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”的感觉。尤其是那小男孩刘福,激动得哇哇大叫,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嚷什么。
顾承章心中温暖,从车上搬下一坛半路买的麦饴糖,递到刘福手里,让孩子们自己去分,惊起哇声一片。
刘福的母亲听到动静,连忙出来查看,红着眼眶,“先生,您真的回来了。我以为您不回来了……”
顾承章笑了笑,“答应过的事,自然要做到。不过我这次也不会呆很久,过个两三天赵家又要来叫我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赵老夫人的病,不是一时半会好得了的。何况,心病也占了一半。”
刘母听不懂,招呼他进屋休息。
顾承章笑道,“赵府很闷,我要先透透气,先等等。”
他看着那些欢天喜地抢糖吃的孩子,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。这世上的恶,大多并非天生,而是环境所迫,一步步走错,最终无法回头。这些孩子的生活如此艰难,长大之后,会变成什么样子?
但这是以后的事,现在不重要。
顾承章抬头望向天空,阴云正在散去,一缕阳光穿透云层,照在泥泞的路上。路还很长,病还要治,人还要救。而自己只是一个修行者,别的地方去不了,那能做多少,就做多少吧。
他收回目光,对那些孩子喊道,“分了糖,你们各自回家,告诉爹娘,就说我顾郎中说的,今晚天黑的时候,过来领粮食。”
孩子们确实饿怕了,一听可以领粮食,本能地想往家跑,但手上还没有饴糖,干脆伸手去抓,个个争先恐后,弄得一手都是。他们一边舔着脏兮兮的手,一边往家跑。
人太多,坛子啪一声打破了。
孩子们不嫌脏,你一把我一把,很快抓完,连沾了糖的碎片都抢走了。
刘福手上只剩一片残片,哇一声哭了。
顾承章笑道,“哭什么?重新给你买一罐就好了。”
“那、那是你交给我的,我没有、没有……”他抽抽涕涕的,但顾承章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。
“没事,不就一个坛子吗?”
刘母叹了口气,没有去安抚刘福,转头问顾承章,“话已经散出去了,赵家不送粮食来怎么办?”
“没事,”顾承章笑道,“那我就领着大家去赵府要。”
“不行!”刘母着急了,“赵家很多家丁和打手,会打死你的。”
“那么凶?”顾承章问道。
“是啊,每年收租收贷的时候,赵家都会打死几个人。”她的脸色一阵黯然,声音也低了下去。
看她的样子,顾承章隐约觉得这事和刘福他爹有关系,也不好多问,便安慰道,“没事,赵老夫人的病没有完全好,不至于。”
“那、那等她的病快好的时候,你一定要跑,不要在这里呆了,跑得越远越好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他们吃人都不吐骨头,那么多粮食,还有这么多金子,怎么可能白白给你?”
“我没有白拿,这是看病钱。”
“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?”刘母急了,眼泪簌簌而落,“要不,你现在就跑吧,反正已经很多钱了。”
“那来领粮食的人怎么办?空手而归,岂不是要怪你?”
“怪我什么?话又不是我说的。再说了,大家哪天不是两手空空的?你一句话而已,又不是欠他们的。”
顾承章笑了笑,安慰道,“放心,我有我的办法。”
刘母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,擦了擦眼泪,“真没事?”
“没事。”
“晚上在这里吃饭吗?”
“当然!”顾承章把木盘递给她,“这是饭钱。”
刘母摇了摇头,没有接,去灶台忙活。
“去买点肉吧,多久没吃了。”顾承章劝道。
刘母显得有些局促,“这太多了……”
顾承章把金锭切成碎碎的小块,递给她。
她挑了块最小的,去买东西了。
“刘福,我累了,要睡会。中午饭我不吃了,晚饭再叫我。”
“好。”
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,将屋外的喧嚣隔绝开来。顾承章靠着床坐下,从怀中取出几枚金锭放在身边,剩下的全部藏入柴堆深处。这些金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闪着温润的光泽,但他知道,这些光芒在乱世中既是希望,也是祸端。
他盘膝而坐,闭上双眼,开始调息。这间柴房虽简陋,却因久无人至而积了层薄灰,此刻反倒成了难得的清静之地。他深吸一口气,缓缓吐出,吐纳之间,尘埃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中缓缓浮动。
顾承章将神识沉入体内。
修行之人内视己身,所见非血肉筋骨,而是真元流转的脉络图景。在他的感知中,丹田如同一团温润白光,那是他多年苦修凝聚的根基,浑厚、稳固,如深山古潭,深不见底却又波澜不兴。
顾承章的呼吸变得悠长而缓慢。一呼一吸之间,间隔长得能潜水,胸膛几乎不见起伏,而体内的真元却异常活跃。他的皮肤渗出极细密的汗珠,带着一丝极淡的、草木清气般的感觉,是体内浊质被进一步涤除的表现。
更细微的变化发生在更深层。
他的骨骼深处传来极其轻微、几不可察的麻痒感,仿佛有无数微小的生命在骨髓中萌发、生长。这是修行根基深植、体质开始发生本质蜕变的标志之一。五脏六腑的跳动得更加缓慢而有力,每一次搏动,都暗合着某种玄妙的韵律,与体外的天地元气产生了微弱的共鸣。
悬浮在光线中的尘埃,不再无序漂浮,绕着盘坐的身影,缓缓盘旋,形成一个又一个微小的涡流。
顾承章处于一种奇特的清明状态。
他既能细致入微地感知体内每一丝灵气的变化、每一处穴窍的悸动,又能超然物外地旁观自己的状态。
他知道,自己已站在了破境的边缘。那层隔开初境与中境的屏障,已薄如蝉翼,甚至能隐约察觉到另一侧更为广阔的气象:更磅礴的真元,更精微的掌控,以及对天地法则更深一层的感悟。
他要破境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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