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佑八年深秋,东京城。
太皇太后高滔滔的丧仪庄严肃穆,举国哀悼。
素白的宫灯取代了往日的繁华,空气中弥漫着沉郁的檀香和未散尽的纸灰气息。
权力的重心,在哀乐声中悄然移转,从垂暮的庆寿宫,移向了年轻帝王所在的福宁殿与垂拱殿。
福宁殿,御书房。
窗棂紧闭,隔绝了深秋的寒意,也隔绝了外界的窥探。
炉中上好的银骨炭无声燃烧,散发出融融暖意。
空气中飘浮着新墨的清香和御用熏香的气息,交织成一种属于权力核心的独特味道。
新晋官家,年仅十七岁的赵煦,身着素色常服,端坐于宽大的御案之后。
他的脸庞依旧带着少年人的清俊,但眉宇间已刻上了深深的沟壑,那是八年压抑、愤懑与如今骤然掌握至高权柄所形成的复杂印记。
那双眼睛,不再有在祖母面前时常流露的阴郁或闪躲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竭力想要掌控一切的、近乎灼热的锐利光芒。
他微微前倾身体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案面,发出沉闷的“笃笃”声,目光在书案前站立的两人身上逡巡。
左侧,是汝南郡王赵宗兴。这位年过六旬的宗师级人物,气度沉凝如山岳。
他依旧穿着低调的黑袍,但站在那里,便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场。
他眼神平静,深邃如古井,只在偶尔看向赵煦时,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。
右侧,则是赵和庆。
十三岁的少年,身量已拔高了不少,穿着合身的素色锦袍,愈发显得身姿挺拔。
他温润俊秀,皮肤在烛光下隐隐透着玉石般的光泽,眼神清澈明亮,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。
然而,若仔细看去,那清澈眼底深处,却仿佛沉淀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静与洞察,仿佛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着暗流。
他恭敬地垂手侍立,姿态无可挑剔,神情专注而坦然。
“皇叔祖,庆弟,”
赵煦开口了,声音刻意压低了,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,
“祖母……仙逝,朝中旧党盘踞,西夏环伺,北辽更是虎视眈眈。
我……我甫亲政,百废待兴,却又千头万绪,深感如履薄冰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变得更加锐利,“我需要真正的心腹臂膀,需要能助我重振朝纲、恢复父皇(神宗)变法图强之志的力量!”
赵煦的目光首先落在赵宗兴身上:“皇叔祖,您是国之柱石,更是我最信任的长辈。
如今局势,您有何教我?”
他的语气带着恳切,也带着试探。
赵宗兴不仅是皇族长辈,更是武道宗师,其在禁军、宗室乃至部分新党官员中的影响力,是赵煦此刻急需倚重的。
赵宗兴微微躬身,声音沉稳有力,如同古钟低鸣:
“官家明鉴。
太皇太后垂拱八年,虽行‘更化’,然边备松弛、武备不振,亦是事实。
西夏李乾顺狼子野心,屡屡犯边;
北辽耶律洪基亦非善类,陈兵边境,伺机而动。
欲外御强敌,必先强兵;
欲强兵,则需重振武备。”
他抬起眼,目光灼灼地看向赵煦,一字一句道:“臣以为,当务之急,是重启——武备院计划!”
“武备院!”赵煦眼中精光爆射,身体猛地坐直。
这三个字,触动了他心中最深的执念。
那是他父皇神宗皇帝雄心勃勃的蓝图,旨在整合天下武学资源、培养精锐,打造一支足以威慑四夷的强大力量!
却在元丰八年因父皇骤然驾崩、祖母垂帘而旧党当政,被彻底搁置、尘封了整整八年!
这几乎成了赵煦心中关于“旧党误国”、“祖母掣肘”的一个象征符号。
“可是……”赵煦的兴奋稍敛,眉头紧锁,
“旧党那帮老顽固,尤其是司马光、吕公着的门生故旧,视武备院为劳民伤财之举,当年就极力反对。
如今他们虽失势,但树大根深,朝堂之上阻力依然不小。重启谈何容易?”
赵宗兴早有成算,沉稳道:
“官家所言甚是。
然此一时彼一时也。
太皇太后崩逝,官家亲政,乾坤独断,正是破旧立新之机。
阻力虽有,却非不可化解。
臣有三策:
其一,官家可先以‘整饬京畿防务、训练御前班直’为名,在皇城司或殿前司下秘密设立筹备处,避开朝堂争论,先行启动部分核心事务,如选拔人才、收集图谱。
其二,明面上,可借‘修撰武经’、‘整理禁宫武库’之名,将部分武备院的职能‘化整为零’,纳入翰林院或工部名下,掩人耳目。
其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……”
他的目光,缓缓转向一旁静立的赵和庆,眼神中带着深意:
“武备院欲成,根基在于网罗天下英才,尤其是江湖各大门派的顶尖青年才俊,为我所用。
然江湖门派,各有传承,门户之见极深,对朝廷更是多有戒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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