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还有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‘例钱’、‘抽分’、‘洒扫钱’、‘灯油钱’,名目繁多,隔三差五就来一回!
来收钱的,有时是穿着公服、戴着幞头的市易司的吏员,有时是府衙的差拨老爷,有时候……嘿嘿,”
他冷笑一声,“干脆就是些穿着号褂子、却不知是哪路神仙、哪个衙门的人!凶神恶煞的,开口就要钱,连个条子都没有!
你要是不给,或者给少了,轻则说你炉子摆的位置不对,占道经营,卫生不洁,影响市容,重则……”
他做了个掀桌子的手势,“你这摊子就别想安生摆下去了!砸了你的家伙事都是轻的!”
唐笑露出惊讶的神色,用手帕掩着嘴,低声道:
“啊?竟然如此?那不是与……与那些话本里的强取豪夺无异了?这京兆府难道没有王法了吗?”
她一副涉世未深的大小姐模样,提出的问题却直指核心。
摊主苦笑一声,那笑容比哭还难看:
“管?谁管?官官相护呗!自古就是民不与官斗!听说啊,”
他再次警惕地看了看四周,声音压得更低,“这长安城里好些赚钱的行当,什么漕运、大宗货贸、绸缎、香料、酒楼,那背后都有官面上的影子,水深的很!
就拿咱这草市来说,最大的那几家绸缎庄、香料铺、酒楼,你看那门面,那气派,那东家要么本身就是某位官人的亲眷,要么就是背后有靠山,拜了哪个衙门里的老爷做干爹!
他们进货渠道广,价格压得低,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,本小利薄,根本竞争不过。
而且,有些紧俏的货,都被他们几家联手垄断了,我们想进点货来卖,要么价格高得离谱,赚不到钱,要么根本就进不到!连口汤都喝不上!”
他说到激动处,脸色都有些涨红,显然积怨已久。
赵和庆一边慢慢吃着馎饦,他仔细听着摊主的话,心中已然勾勒出一幅官商勾结、盘剥小民、垄断行业的图景。
这与他之前怀疑京兆府吏治不清、可能存在内鬼甚至是慕容家保护伞的判断不谋而合。
这些基层吏员的肆意妄为,以及某些关键行业被权贵或其白手套垄断的现象,绝非一日之寒,很可能有多条利益链条一直延伸到京兆府的高层,甚至可能更高。
慕容世家的人潜伏其中,正是如鱼得水。
他不动声色,继续引导,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:“老板,听您这么说,这长安城的官,难道就没几个好的,为民做主的清官了?总该有一两个吧?”
摊主闻言,停下擦桌子的动作,想了想道:
“倒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。
老天爷还是睁眼的。
像之前的范京兆,那真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!
爱民如子,断案如神,还整顿过市易,那时候那些吏员、把头可老实多了!
可惜啊,范京兆年纪大了,前几年就致仕还乡了。”
他叹了口气,摇了摇头,“现在的这几位,唉!不说也罢,不说也罢。”
他连连摆手,显然顾忌更深,不敢再妄议现任高官。
用完早餐,赵和庆付了钱,又特意多给了几个铜子,算是打赏,也是对摊主提供信息的感谢。
摊主愣了一下,随即千恩万谢,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,不住地说:
“多谢小哥,多谢小姐!二位慢走,下次再来!”
二人离开食摊,继续在草市中闲逛。
赵和庆刻意放慢脚步,目光停留在那些店铺的招牌、进出的货物、以及掌柜伙计的神情上。
他们经过一家名为“瑞福祥”的绸缎庄,只见门面装潢得富丽堂皇,高达三层,客流如织,穿着体面的顾客进进出出,伙计站在门口高声吆喝,与旁边几家略显冷清的布帛铺形成了鲜明对比,仿佛是两个世界。
赵和庆对唐笑使了个眼色。
唐笑会意,她看到旁边有一个摆卖针头线脑、各色丝线的老妪摊子,便缓步走了过去,假装被那些五彩斑斓的丝线吸引,俯下身,拿起一束红色的丝线在手中细细观看,随口用闲聊的语气向那老妪问道:
“婆婆,您这丝线颜色真不错,鲜亮!比我之前在别处买的好多了。”
她先夸了一句,然后才貌似无意地指向旁边的瑞福祥,“我看旁边那家‘瑞福祥’绸缎庄生意真好,门口车马都停满了,他家的料子是不是特别好啊!?”
那老妪抬头看了唐笑一眼,见她衣着光鲜,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,又瞥了瞥不远处气派的瑞福祥,瘪了瘪没几颗牙的嘴,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,低声道:
“小姐是外地人吧?看着面生。
他家的料子……哼!”
她哼了一声,表达着自己的不满,“也就那样!料子是不错,可价钱也不便宜!比别家起码贵上三成!
为啥还能这么横?还不是因为他家东家的亲妹夫,是京兆府户曹的参军老爷!管着市易和商税呢!手眼通天!”
老妪语气带着愤懑,“这城南草市,但凡是好点的丝绸、锦缎货源,从江南或者蜀中来的货一到,都得先紧着他家挑,挑剩下的,才轮得到我们这些小鱼小虾!价格还由他说了算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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