邮件发送成功后的四十八小时,袁源生活在一种极致的、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之中。
一方面,是巨大的、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惧和后怕。她不断地回想自己在书店里的每一个动作,每一个细节,寻找可能存在的纰漏:那个女孩会不会发现手机丢了?会不会报警?书店的监控虽然没拍到消防通道口,但会不会拍到她弯腰捡东西,或者走向那个方向的画面?保镖有没有察觉异常?那部老旧手机虽然清理了记录,但技术部门能否恢复出蛛丝马迹?
她不敢再碰那本做了夹层的画册,甚至不敢多看一眼。她也不敢再开机查看那个一次性邮箱——既然已经发出,查看与否都已无关紧要,反而会增加暴露的风险。她只能将所有的焦虑和恐惧,死死压在心底,在房舫缺席的别墅里,扮演着一个“安分”的女主人。
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婴儿房,抱着小曦,仿佛只有儿子柔软的身体和纯粹的眼神,能给她一丝虚弱的慰藉。她画画时,手会不受控制地发抖,画出的线条凌乱破碎。她吃得很少,睡得更少,常常在深夜惊醒,冷汗涔涔,梦见自己被房舫冰冷的目光钉在墙上,周围是破碎的电脑屏幕和散落的、写满她“罪证”的纸张。
另一方面,在那恐惧的深渊底部,又隐隐燃烧着一簇微弱的、不肯熄灭的期待之火。邮件发出去了。麦克斯·道尔顿会看到吗?他会对一个没有署名、没有具体身份、只附了几张模糊画作和一张小到看不清脸的老剧照的“投稿”,产生兴趣吗?哪怕只是一丝好奇?哪怕只是让他的助手回复一封礼貌的拒信?
这期待如此渺茫,如此不切实际,却成了支撑她度过每一分每一秒的唯一支柱。她像在无尽黑暗中跋涉的旅人,仰头望向天际,寻找着哪怕一丝极光的征兆。
第三天,是房舫预计归来的日子。
从清晨开始,别墅里的气氛就变得不同。佣人们打扫得更加仔细,厨师开始准备丰盛的晚餐,连庭院里的花木似乎都被精心修剪过。一切都透着一种“主人即将归来”的恭谨和期待。
而袁源的心,也随着天色一分分亮起,而一寸寸沉入更深的冰窟。房舫要回来了。她的“自由时间”结束了。那封邮件,像一颗埋在她和他之间的定时炸弹,引信正在无声燃烧,而她不知道爆炸会在何时,以何种方式发生。
午后,她接到管家的通知,说先生乘坐的飞机已落地,正在回程路上,预计一小时后到家。
袁源站在主卧的窗前,看着庭院大门的方向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窗帘的边缘。阳光很好,花园里繁花似锦,一切都美好得如同幻境。但她只觉得冷,刺骨的冷。
该来的,总会来。
一小时后,熟悉的黑色轿车驶入庭院,停在主楼门前。车门打开,房舫下车。他穿着一身挺括的深灰色西装,风尘仆仆,但身姿依旧挺拔。他抬头,朝主楼方向望了一眼,目光似乎与站在窗后的袁源有瞬间的交汇。
袁源的心猛地一跳,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拉上了窗帘。
她听到楼下传来他沉稳的脚步声,管家的问候声,以及他低沉简短的回应。然后,脚步声朝楼梯方向而来。
他上楼了。
袁源迅速离开窗边,走到房间中央,强迫自己站定,深吸一口气,调整表情。不能慌,不能露出破绽。
脚步声在门外停下。停顿了几秒,然后,敲门声响起。
“进来。”袁源说,声音尽量平稳。
门开了。房舫站在门口,手里拎着一个小巧的、印着某奢侈品Logo的纸袋。他看起来有些疲惫,眼下有淡淡的阴影,但精神似乎不错。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,然后走进来,随手关上了门。
“路上还顺利吗?”袁源主动开口,打破沉默。
“还好。”房舫将纸袋放在一旁的矮柜上,走到她面前,目光沉静地打量着她,“你呢?这几天怎么样?”
“挺好的。”袁源垂下眼,避开他的注视,“陪陪小曦,画点画,看看书。很平静。”
“平静就好。”房舫说,语气听不出情绪。他抬手,似乎想碰触她的脸颊,但在半空中顿了顿,改为理了理自己并没有凌乱的袖口。“给你带了点东西,路过机场看到的,觉得你会喜欢。”
他指的是那个纸袋。
“谢谢。”袁源说,目光落在那精致的袋子上,心里却没有任何收到礼物的喜悦,只有更深的警惕。他以前也常送她礼物,但通常会让助理或管家转交,很少这样亲自带回。这不符合他近期“保持距离、给予空间”的做派。
“不看看?”房舫看着她。
袁源走过去,拿起纸袋,取出里面的东西。是一个深蓝色丝绒的首饰盒。打开,里面是一条项链。设计极其简洁,只有一枚水滴形的、颜色极为幽深纯净的蓝宝石,镶嵌在细细的白金链子上。宝石不大,但成色极佳,在灯光下流转着静谧而深邃的光泽,像一片凝固的午夜海,又像……一滴冰冷的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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