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向前凑近两步,压低了声音,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:“我看你是个人才,也不想把事做绝。这么着,西坡这片荒山,你让给我。算我刘三欠你一个人情。以后在沙河,有我罩着你,保管你办学、搞你那些花样顺风顺水。另外……”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算计的光,“我私人补给你这个数。”他隐晦地比划了一个手势,代表一笔对于普通乡村教师来说堪称巨款的金额,“就当交个朋友,怎么样?这比你吭哧吭哧带着一帮老弱妇孺种茶,来钱快多了,也省心。”
张舒铭心中一震,没想到刘三会如此直白地试图收买。他看着刘三那双混合着江湖气和算计的眼睛,清楚地意识到,这不仅仅是关于一片荒山的争执,更是两种观念、两种路径的碰撞。他深吸一口气,斩钉截铁地摇头,声音清晰而坚定:“刘三哥,你的‘好意’我心领了。但这山是集体的山,地是乡亲们的地。不是我张舒铭能让,或者该让的。你想承包,可以。我们按规矩来,开村民大会,让沙河乡的父老乡亲们自己决定,谁的计划更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,谁就来承包。这样最公平,我奉陪到底!”
“村民大会?公平?”刘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哈哈大笑了几声,笑声里充满了不屑与笃定,“成!你小子要讲规矩,老子就跟你讲规矩!咱们就开大会,让大伙儿投票!我倒要看看,在这沙河乡,是你说得天花乱坠有用,还是我刘三这些年攒下的人心管用!”他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倨傲,仿佛已经看到了大会的结果。他压根不信,这些平日里见他都要绕道走的村民,敢不给他刘三面子。
……
村民大会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池塘的石子,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沙河乡的每一个角落。白日里,村庄依旧是一副农耕闲适的模样,炊烟袅袅,鸡犬相闻。但到了夜晚,一种无形的紧张感便开始在昏暗的灯火和交头接耳中弥漫开来。
村支书刘老耿家那扇平日里很少紧闭的后门,被一道黑影轻轻推开又迅速合上。来人身形魁梧,正是刘三。他手里拎着的不是寻常农家礼物,而是两条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“中华”烟和两瓶贴着外文标签的洋酒,分量沉甸甸的,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不寻常的光泽。
堂屋里,煤油灯的火苗被门带进的风吹得摇曳不定,映得刘老耿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明明暗暗。他正就着一碟花生米呷着散装白酒,看到刘三和那堆显然价值不菲的礼物,眼皮猛地跳了几下,却没立刻起身。
“老耿叔,还没歇着呢?”刘三把东西往八仙桌上一放,发出沉闷的响声,自己拉过一张条凳大马金刀地坐下,脸上堆着笑,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,直刺向刘老耿。
刘老耿放下酒盅,用粗糙的手指捻起一颗花生米,没看那礼物,也没看刘三,只是盯着跳动的灯芯,慢悠悠地说:“三儿啊,这么晚过来,有啥急事?”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沙哑和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。
刘三往前凑了凑,压低声音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:“老耿叔,明人不说暗话。西坡那片荒山,我刘三志在必得。后天大会,还得您这位当家人多主持公道。”他特意在“主持公道”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。
“哦?”刘老耿抬起眼皮,浑浊的眼睛在烟雾后闪烁,“你想咋个‘公道’法?张老师那边,可是实打实请了农科所的专家,方案也摆在那儿。”
“专家?方案?”刘三嗤笑一声,嘴角勾起一抹讥讽,“那都是虚的!种茶叶?猴年马月才能见到回头钱?我这是为乡亲们着想!”他话锋一转,身体前倾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意味,“老耿叔,我跟您交个底。种果树那只是个幌子,掩人耳目。我真正看中的,是西山石头里的宝贝!省城有家大公司,专门做建材的,派人来看过了,咱这山的石头材质好,是上等的建筑石料!开个采石场,那才是真金白银,流水似的进账!比那破茶叶强百倍千倍!”
刘老耿捏着花生米的手指顿住了,呼吸明显一窒。采石场?这可不是小事!他猛地抬头,震惊地看着刘三:“三儿!你……你这不是胡闹吗?开山采石,那是断子绝孙的勾当!水土流失了,以后咱沙河乡还咋活?”
“哎呀,我的老耿叔!”刘三一副“你太迂腐”的表情,伸手拍了拍刘老耿的肩膀,力道不轻,“这都啥年代了?还守着那老黄历!到时候,采石场开起来,村里按股份红,每年赚的钱,够咱们种十年茶叶的!您想想,到时候您这位支书,给村里带来这么大的收益,上面能不重视?乡亲们能不念您的好?至于水土……”他嘿嘿一笑,透着几分冷酷,“那是后话了,先把眼前的富贵抓到手里再说!再说了,到时候稍微做些防护措施,糊弄糊弄就行了。”
刘老耿的脸色变了几变,内心剧烈挣扎。他既恐惧于开山采石的严重后果,又被刘三描绘的“巨额收益”和“政绩”所诱惑,更深处,是对刘三在乡里蛮横势力的忌惮。他深知,如果今天不答应,以刘三的性子,以后自己在沙河乡的日子绝不会好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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