换上了一身浅灰色棉质家居服的赵雅靓走了过来。那身家居服款式简洁宽松,却依然能勾勒出她高挑纤细的身形。她显然已经迅速整理过自己,湿发用吹风机吹得半干,不再滴水,松软地披散在肩头,发梢带着梳理过的柔顺弧度,少了几分平日的严谨,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婉。她的脸颊上,沐浴后的自然红晕尚未完全褪去,但那种因极度羞窘而生的灼热潮红已经收敛,转而成为一种淡淡的、如同桃花瓣般的粉色,若有若无地浮在颊边。她刻意维持着平素那种端庄得体的表情,嘴角甚至试图弯起一个表示“无事发生”的弧度,但那双总是清明冷静的眼眸此刻却低垂着,视线落在脚下的地板或是旁边的书架上,刻意回避与张舒铭的目光直接接触。她的眼神有些闪烁,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强自镇定的痕迹。当她不得不将目光转向张舒铭时,那眼神一触即离,如同受惊的蝶翼,迅速翩然躲开,里面混杂着未散尽的尴尬、试图掩饰的羞意,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、微妙的心绪。整个客厅的空气里,仿佛弥漫着一种无形的、稠密的介质,那是尴尬、羞涩、以及某种被意外打破禁忌后悄然滋生的、难以言喻的亲近感交织在一起的微妙氛围,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清晰可辨。
她走到茶几边,习惯性地想去拿茶壶,指尖在触碰到微凉的壶身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,仿佛这个熟悉的动作在此刻变得有些陌生和艰难,然后才略显僵硬地收回手,轻声说道:“舒铭来了。” 声音试图平稳,却还是泄露了一丝极细微的紧绷,如同轻轻拨动的琴弦,余韵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“舒铭来了。”
“我爸去老朋友家下棋了,估计得晚饭时才回来。”她走到茶几边,习惯性地想给他倒茶,纤细的手指刚触到冰凉的紫砂壶柄,却蓦地想起壶早已空了,昨夜的茶渣还未及清理。她的动作在空中凝滞了一瞬,指尖无意识地在壶身光滑的曲面摩挲了一下,才略显局促地收回手,仿佛这个日常熟练的动作在此刻失去了凭依,暴露了主人心绪的紊乱。
“没关系,赵科长,我……我就是来跟教授道个别,明天我就回沙河乡了。”张舒铭像被烫到一般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,依旧不敢抬头直视她,视线死死地盯着脚下老旧却洁净的木地板纹路,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干,像个不小心打碎了贵重瓷器、手足无措等待训斥的孩子。
“明天就走?”赵雅靓闻言,正准备转身去烧水的动作彻底顿住,像是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。她倏地转过头来看向他,眼中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愕然,随即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漩涡。那里面有对他伤势本能的关切,但更多的,是一种毫无防备、骤然袭来的强烈失落,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心房。方才因那意外撞见而在心底悄然滋生、连她自己都羞于承认和深究的那一丝隐秘的欣喜与悸动,尚未及细细分辨,便被这突如其来的离别宣告冲刷得七零八落,只剩下满心空落落的怅惘。
“嗯,都好了。”张舒铭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如常,甚至刻意加重了点肯定的意味,试图驱散空气中弥漫的尴尬,“学校那边积压了不少工作,茶山也快到关键的管理期,除草、追肥都等着,不能再耽搁了。”他列举着必须离开的理由,像是在说服她,也像是在说服自己。
“哦……是啊,工作要紧。”赵雅靓轻声应着,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。她转过身,缓步走到窗边,似乎需要借助窗外熟悉的景色来平复心绪。她背对着他,目光投向窗外那株历经风霜的老梧桐,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。“这段时间,你常来,家里……热闹了不少。”她顿了顿,声音略微低沉下去,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怅惘,“我爸……他很高兴有你陪他聊天。真的。”最后两个字,她说得很轻,仿佛一声叹息,融入了窗外斑驳的光影里。
“是我该感谢教授和……和赵科长您。”张舒铭抬起头,望向她的背影,语气无比真诚,甚至带着几分急切,仿佛生怕她不信,“这段时间,在您和教授这里,我学到了太多东西,无论是学问上的,还是……还是为人处世上的,都让我受益匪浅。真的,非常感谢。”他一口气说完,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任务,却又觉得言语如此苍白,根本无法承载内心真实的重量。
两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。书房里安静得可怕,连窗外细微的风声和远处隐约的市声都清晰可闻,但更清晰的,是彼此间那无法忽略的、有些紊乱的呼吸声。刚才那意外闯入的、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幕,像一层无形却坚韧的纱,悄然笼罩在两人之间,使得以往那些自然流畅的交谈变得滞涩而艰难。一种混合着尴尬、羞涩、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的暧昧气流,在安静的空气中无声地涌动、碰撞。
沉默持续着,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。终于,赵雅靓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忽然转过身来。她的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平静的神色,但微微抿紧的唇线和闪烁的眼神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。她的目光不再躲闪,而是直直地看向张舒铭,那目光中褪去了往日作为教育科长的理性与距离感,呈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复杂难言的情绪——有事件本身带来的残余羞涩,有试图坦然面对的努力,有强自镇定的脆弱,甚至……还有一丝连她自己或许都未曾明晰的、幽微而隐秘的期待,如同暗夜中摇曳的一点星火,虽微弱,却灼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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