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而过,吧台周围陷入短暂的沉默,只有咖啡杯轻碰的细微声响。
顾云深没有立刻回答陆景川关于“追求者”的试探,只是安静地品着杯中醇苦的液体。
陆景川的目光从浩瀚的海平面收回,重新落在顾云深脸上,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鹰隼,不再有方才提及沈墨渊时的些许柔和,只剩下属于商界巨擘的冷静与压迫感。
他放下咖啡杯,声音平稳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,直接切入了此行的核心: “顾云深,我弟弟星衍,他喜欢你。这件事,你知道吧?”
顾云深迎着他的目光,没有闪躲,轻轻颔首,语气平淡无波:“他是个热情直率的孩子,心思不难懂。”
“热情直率……”陆景川低声重复了一句,嘴角勾起一丝没什么温度的弧度,“是啊,就是因为太直率,太容易投入,所以才更让人担心。”
他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如炬,紧紧锁住顾云深,“上学的时候我就知道,你很吸引人,有想法,有魄力。现在更成熟稳重,魅力只增不减。这些年,围在你身边的人,从来没少过吧?”
他顿了顿,语气陡然变得严肃甚至带上一丝恳求,尽管这恳求背后是强势的指令:“云深,看在我们过去相识一场的份上,我求你,放过星衍。”
顾云深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,抬起眼,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,似乎没料到陆景川会如此直白地提出这样的要求。
陆景川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,继续用冷静却坚定的声音陈述着他的决定,仿佛在宣布一项不可更改的商业决策:“星衍是陆家的二少爷,他的人生轨迹早已注定。他需要结婚生子,拥有一个被社会认可的正常家庭,生下陆家的继承人。他绝对不能喜欢男人,这条路,我绝不会允许他走上去。”
顾云深沉默了几秒,终于开口,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:“陆景川,你不觉得你的想法,非常荒谬吗?”
他直视着对方,目光锐利,“你自己亲身试过了所谓‘男男女女’,最终的选择是沈墨渊,一个男人。可现在,你却要用‘正常人的生活’、‘家族责任’这样的枷锁,去强行束缚你弟弟的人生,剥夺他选择的权利?这就是你作为兄长的爱护?只许州官放火,不许百姓点灯?你有没有问过星衍,他自己到底想要什么?”
陆景川的脸色沉了下来,语气变得冷硬:“正因为我自己试过,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!要面对多少异样的眼光、背后的非议和无形的压力!星衍他还小,心思单纯,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!我母亲对他疏于管教,我这个做哥哥的,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行差踏错,变成一个人人侧目的同性恋,毁了前程,让人瞧不起!他必须回到正轨,结婚,生子,安稳地继承家业!这是他的命!”
“命?”顾云深轻轻摇头,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悲悯,“陆景川,你没办法替他决定他的人生。即使没有我顾云深,只要他心里这颗种子已经发芽,迟早也会有别人出现。你堵不住他的心。强行压制,只会适得其反。不如给他一些时间和空间,让他自己去经历、去感受,最终认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。那才是对他真正的负责。”
陆景川紧紧盯着顾云深,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,无声地进行着一场关于控制与自由、保护与尊重的激烈博弈。
海鸥的鸣叫和海浪的拍击声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。
良久,陆景川眼中凌厉的光芒微微收敛,他似乎做出了某种权衡和妥协,但语气依旧不容置疑:“好。顾云深,我可以给他时间,也姑且相信你一次。”
他竖起一根手指,清晰地划下底线:“我就以他这个环保项目的首轮融资为最终期限。融资成功之日,就是他必须收心,跟我回陆氏,正式学习接管家族业务之时。在这之前,他可以继续留在这里,做他想做的项目,我不过多干涉。”
他的目光再次变得无比锐利,带着警告的意味,一字一顿地说:“但是,在这段时间里,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——无论如何,你不能碰他。星衍还太年轻,容易冲动,我不希望他因为一时迷惑做出将来会后悔的事。你们之间,必须保持清白。这是底线。”
顾云深静静地听着,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。他沉默了片刻,最终,迎着陆景川逼迫的目光,缓缓地点了点头,声音平静无波:“我答应你。在他想清楚之前,我不会越界。”
没有激烈的争吵,没有情绪的爆发。一场关乎一个人情感归属和未来道路的谈判,就在这海风轻拂的午后,以最简洁、最克制的方式达成了协议。一杯咖啡尚未冷却,一桩冰冷的交易已然落定。
陆景川得到了暂时的承诺和一个明确的期限,而顾云深则为自己,也为那个满腔热忱的年轻人,争取到了一段宝贵的、能够自我探索的时间。
只是,感情这种东西,真的能像商业合同一样,被如此清晰地界定和约束吗?陆景川看着顾云深深不见底的眼眸,心中那份作为兄长的担忧,并未因这纸口头协议而减少分毫。
而顾云深,则在应下承诺的那一刻,清楚地看着眼前这个固执的男人,他知道,陆星衍要走的这条路,注定布满荆棘。而他自己,似乎也已无法置身事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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