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万大山的雾气,是活的。
这是林凡踏入这片土地后的第一个认知。
那雾不是寻常山间的水汽,而是带着粘稠质感的灰白色,贴着地面缓慢蠕动,像有生命的实体。雾气中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气味——腐叶的甜腥、某种草药的苦涩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属于虫豸的腥气。
林凡站在进山的路口,脚下是最后一段水泥路,再往前,就是被当地人称为“虫径”的泥土小道。路两旁立着两根已经风化严重的木桩,上面用暗红色的漆画着扭曲的符号——不是汉字,也不是任何林凡认知中的少数民族文字,倒像是某种虫爬过的轨迹。
手机在这里彻底没了信号。导航软件上那个代表着“蛊寨”坐标的红点,在进入山区边缘后就变成了一片空白。好在临行前,阿无从便利店内部数据库里调出了一份手绘地图的扫描件,据说是三十年前某位前辈留下的。
林凡展开那张泛黄的图纸,上面用细毛笔勾勒出蜿蜒的山势,关键节点旁标注着小字:“三岔路择左,见血藤则右转,遇无风自响的铃林需默念过路咒……”
“跟解密游戏似的。”林凡苦笑着收起地图,抬头望向被雾气笼罩的群山。
山是墨绿色的,层层叠叠,看不到尽头。树木长得奇形怪状,有些枝干扭曲如挣扎的人形,有些叶片边缘带着不自然的锯齿。林间偶尔传来几声鸟鸣,但那声音尖锐刺耳,不像活物,倒像是金属摩擦。
他从背包里取出苏婆婆给的骨哨,放在掌心端详。
骨哨只有拇指长短,触手温润,像是被摩挲过无数次。上面刻着的符文在灰白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光。林凡深吸一口气,将骨哨凑到唇边。
没有用力吹,只是轻轻松了口气。
“呜——”
哨声出乎意料地低沉,不像骨制品该有的清脆,反而像某种野兽的低鸣,在山谷间层层荡开。声音传出去的瞬间,四周的雾气似乎停滞了一瞬,林间的虫鸣鸟叫也全都消失了,整片山区陷入诡异的寂静。
林凡等待着。
一息,两息,三息。
就在他以为不会有回应时,前方的雾气忽然翻涌起来。不是被风吹动,而是从内部被什么东西搅动。雾气向两侧分开,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。
小径的泥地上,有东西在爬。
林凡眯起眼睛,看清那是一队通体碧绿的蚂蚁,每只都有指甲盖大小,排成笔直的一线,从雾气深处延伸到他脚下。蚂蚁的队伍首尾相接,在泥地上组成了一个清晰的箭头,指向大山深处。
“引路蛊。”林凡认出了这东西——阿无在他出发前恶补的“苗疆常识”里提到过,这是蛊寨对外来者的一种指引方式,但通常只用于受邀的客人。
看来苏婆婆的信物,比他想象的更有分量。
他收起骨哨,跟着蚂蚁队伍踏入小径。
雾气在身后重新合拢,隔绝了来路。能见度不到五米,周围的树木在雾中影影绰绰,像是蛰伏的巨兽。脚下的小径崎岖湿滑,林凡不得不全神贯注,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。
走了约莫半小时,蚂蚁队伍忽然停下,在原地打转。
林凡也停下脚步,警惕地环顾四周。这里的雾气稍淡,能看清是一片林间空地。空地中央立着三块石碑,呈品字形排列,石碑上刻满了虫形文字。而在石碑之间,坐着一个人。
是个女子,看起来二十出头,穿着靛蓝色的土布衣裳,袖口和衣襟用彩线绣着繁复的虫鸟纹样。她赤着脚,脚踝上戴着一串银铃,但奇怪的是,那些铃铛随着她的动作晃动,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女子正低头编着什么,手指翻飞。林凡看清她手中是一根细细的草茎,草茎在她指间穿梭,渐渐成形——那是一只蚱蜢,栩栩如生。
“苏婆婆的哨声,我听到了。”女子头也不抬,声音清脆,带着明显的苗疆口音,“但她没说你来得这么快。”
林凡心中一动:“您是苏婆婆的故人?”
“故人?”女子终于抬起头。她的脸很小,五官精致,皮肤是健康的蜜色,一双眼睛又黑又亮,像是浸在深潭里的黑曜石,“苏婆婆上次来苗疆,是我阿婆还是个姑娘的时候。你说我算不算‘故人’?”
她说着,将编好的草蚱蜢放在掌心,轻轻一吹。
草蚱蜢的翅膀颤动了一下,竟真的活了过来,从她掌心跳起,落在林凡肩头,触须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,又跳回女子手中,重新变回草编的物件。
“障眼法?”林凡问。
“是‘活蛊’。”女子纠正道,“万物有灵,草叶也有。我叫阿吉娜,我阿婆叫桑珠,是苏婆婆当年在苗疆结拜的姐妹。按辈分,你该叫我一声姑姑。”
林凡嘴角抽了抽——这姑娘看起来比他还小几岁。
阿吉娜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,撇撇嘴:“怎么,不服?你们汉人就是死脑筋,年纪大辈分就大?在我们这儿,蛊术高低论辈分。我五岁就炼出第一只本命蛊,十岁能驭百虫,十五岁得了‘蛊女’称号。你呢?会什么?”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