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以这样简化理解。”沈霄云点头,“‘难过’、‘感激’、‘铭记’,都是基于个体认知与价值判断产生的情感反应。在群体层面汇聚并外显为仪式行为。”
“那你呢?”林沐瑶忽然问道,清澈的眼睛直视着沈霄云,“你会感到‘难过’吗?对于陈默的……消散?”
这个问题问得突兀而直接。
旁边正在帮忙搬运材料的两个年轻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,偷偷看向沈霄云。
沈霄云的动作停顿了一瞬。他低下头,看着林沐瑶那双映着自己苍白倒影的眼睛,那里面的困惑如此纯粹,不掺杂任何试探或评判,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一个答案。
他沉默了几秒。营地中央隐约传来的肃穆感,石刚窝棚内稳定而坚韧的新生气息,还有眼前这双充满了对“人性”好奇的眼睛……无数细微的“变量”信息在他绝对理性的意识中交汇。
“根据现有情感模块模拟分析结果,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平稳无波,“‘难过’的定义包含对‘失去’的负面情绪体验及对过往积极关联的怀念。我的数据库中存储与‘陈默’相关的交互记录与行为数据,确认其存在的观测价值与最终行为的‘概念注入’效应。”
他顿了顿,仿佛在检索更精确的表述。
“因此,从纯粹观测与数据层面,我确认其消散导致的‘高价值变量缺失’及‘后续观测路径变更’。但这种确认,不伴随符合定义的‘难过’情绪体验。”
他说得很绕,但核心意思明确:他知道陈默没了,这改变了一些事情,但他感觉不到所谓的“难过”。
林沐瑶看着他,似懂非懂。她点了点头,又问道:“那如果……如果我以后也‘消散’了,你也会这样‘确认’吗?”
这一次,沈霄云的沉默更长。
周围的风似乎都停滞了。远处祭坛边的低语声、窝棚里石刚压抑的呼吸声、甚至营地外围巡逻的脚步声,在这一刻都变得异常清晰。
沈霄云浅灰色的眼眸深处,那永恒流转的暗金色符文,其旋转轨迹似乎出现了极其细微的、不规则的扰动。就像平静湖面被一颗无形的石子打破了绝对的平滑。
他没有立刻回答。而是缓缓抬起手,指尖一缕暗金色的微光闪过,将旁边一块需要刻符的石板表面处理得更加平整光滑,然后才继续之前的工作,同时,声音平淡地传来:
“你的‘存在’,是目前观测框架内优先级最高的‘特例变量’。你的‘消散’,会导致观测体系出现不可预测的混乱与大量关键数据的永久丢失。因此,避免该情况发生,是当前逻辑序列中的最高优先级任务之一。”
他没有直接回答“会不会难过”,而是给出了一个基于“观测价值”和“逻辑优先级”的冰冷结论。
但林沐瑶却从他那比平时慢了半拍的动作,和那看似无关紧要的“处理石板”的细节中,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……不同?
她没有再追问,只是“哦”了一声,继续低头帮忙调匀能量墨水。但她的心里,却悄然记下了沈霄云刚才那一刻的沉默,和那瞬间不稳定的符文光影。
或许,连沈霄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,在他那日益非人化的理性外壳下,某些被判定为“冗余”和“低效”的“参数”,依然在以某种方式,极其微弱地影响着他的“逻辑序列”。
傍晚时分,营地的哀悼活动达到了一个无声的高潮。
几乎所有没有紧急任务的人都自发聚集到了祭坛周围。没有火把,只有人们手中捧着的、用废油脂和少量能量晶石粉末勉强维持的微弱光源。王头儿站在祭坛前,他没有说话,只是脱下自己破损的头盔,置于胸前,深深鞠了一躬。
他身后,吴药师、孙铁头、灰隼,以及其他头目,纷纷效仿。
接着是普通的守卫,工匠,妇孺……人们沉默地行礼,将手中的微光轻轻放在祭坛周围。星星点点的光芒汇聚起来,虽然依旧微弱,却在这片被黑暗和绝望笼罩的废墟之上,顽强地照亮了一小片区域,映亮了祭坛上那柄扭曲的枪头,也映亮了每一张肃穆而坚定的脸。
石刚终于从窝棚中走了出来。他没有靠近祭坛中心,只是站在外围的阴影里,静静地看着。他身上的裂痕依旧,气息也远未恢复,但站在那里,就像一根深深扎入大地的石柱。他看着那片微光,看着那些沉默的人群,感受着空气中流淌的沉重而温暖的意念。
他缓缓抬起右手,握拳,轻轻抵在自己心口。
没有言语,只有眼神中那沉淀下来的、仿佛承载了千钧之重的觉悟与承诺。
沈霄云和林沐瑶站在更远处的一个土坡上,俯瞰着这一切。林沐瑶看得目不转睛,小小的手掌不自觉地握紧了。沈霄云则只是静静地看着,浅灰色的眼眸倒映着那片汇聚的微光,如同两台精密冰冷的摄像机在记录一段独特的社会学现象样本。
夜风拂过,带来远处荒野的呜咽,也带来营地中那一片肃穆的寂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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