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0年的广州,深秋的风卷着木棉花的絮,轻轻扑在骑楼的青砖墙面上。苏曼卿坐在桂香小馆靠窗的角落,指尖捏着一本刚寄来的《羊城晚报》,报纸的油墨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陈皮香,在空气里酿成一种温软的气息。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副刊版的一角,那里印着她的名字——苏曼卿,还有一首题为《月光下的骑楼》的短诗。
曼卿,发什么呆呢?王桂香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山药百合粥走过来,见她眼神发直,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她,是不是又在想你那些风花雪月的事?
苏曼卿猛地回过神,脸颊瞬间染上一层红晕,她把报纸小心翼翼地折起来,放进随身的布包里,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:桂香姐,我...我的诗发表了。
真的?王桂香眼睛一亮,连忙凑过来,就是你天天熬夜写的那些?快给我看看!
苏曼卿从布包里掏出报纸,重新展开,指着那首诗,像献宝似的:你看,这里,还有稿费呢,五块钱。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报纸上的铅字,那一个个方块字仿佛带着温度,烫得她心口发暖。
五块钱,在1990年的广州不算小数目——足够买两斤排骨,或者给弟弟买一双新球鞋,再或者,给她自己买一本心心念念的《唐诗宋词选》。苏曼卿捏着口袋里那几张崭新的角票和纸币,指尖都在微微发颤。这是她第一次靠自己的文字赚到钱,那种成就感,比任何物质都让她满足。
正在柜台后拨算盘的庄建国听见动静,探过头来,见苏曼卿笑得眉眼弯弯,忍不住凑过来:曼卿丫头,啥事儿这么开心?
庄叔,我发表诗歌了,还拿了五块钱稿费!苏曼卿仰起脸,眼里的光芒像碎钻一样闪着。
庄建国了一声,目光落在她口袋里露出来的钱上,眼睛转了转,搓着手笑道:五块钱?不少啊。曼卿,你看你一个小姑娘,手里拿着这么多钱也不安全,不如存我这儿,我给你生利息,怎么样?
苏曼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。她知道庄建国向来节俭,甚至有些抠门,可她没想到他会打自己稿费的主意。这五块钱对她来说意义非凡,是她文字价值的证明,她早就盘算好了,要去书店买那本觊觎了很久的诗集,再给弟弟买一串糖葫芦,剩下的钱,她想自己收着,作为继续写作的动力。
庄叔,不用了。苏曼卿轻轻摇了摇头,把口袋里的钱攥得更紧了,这钱我有急用,想自己留着。
急用?庄建国皱了皱眉,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赞同,你一个小姑娘,能有啥急用?无非是买些零食、花裙子之类的玩意儿,纯属浪费。存我这儿多好,我给你算一分利,过半年就能变成五块三,多划算。
不是的,庄叔。苏曼卿的脸涨得通红,她想解释,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。在庄建国这样务实的人眼里,诗歌或许只是不务正业的消遣,稿费也只是一笔可以随便存起来的零钱,可他不知道,这五块钱背后,是她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,是她对文字的执着与热爱。
王桂香看不下去了,从旁边插了一句:建国,你瞎掺和啥?曼卿的稿费,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,轮得到你指手画脚?
我这不是为她好吗?庄建国梗着脖子,她一个小姑娘家,手里有钱容易乱花,存我这儿多安全,还能生利息,这叫理财,你,这叫理财,你懂不懂?
我懂你个大头鬼!王桂香白了他一眼,曼卿是文化人,人家的钱要用来买书、用来写作,不是像你似的,就知道存起来生利息。你忘了你上次偷偷加菜被我罚洗碗的事了?
庄建国被噎了一下,脸上有些挂不住,却还是不死心,转向苏曼卿,语气软了下来:曼卿,庄叔不是要抢你的钱,就是觉得你还小,不会管钱。你看你桂香姐,天天忙里忙外,也没多少时间管你,你把钱存我这儿,我保证一分不少,等你真正需要的时候,我再还给你,行不行?
苏曼卿咬了咬嘴唇,眼神里带着几分坚定:庄叔,真的不用了。这钱我想自己保管,我已经想好了要怎么用,不会乱花的。她顿了顿,鼓起勇气补充道,这是我的第一笔稿费,对我很重要。
庄建国愣住了。他看着苏曼卿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,忽然意识到,自己或许真的错了。他一直把苏曼卿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姑娘,却忘了她有自己的思想和追求,这五块钱对她来说,不仅仅是钱,更是一种认可,一种尊严。
空气瞬间安静下来,骑楼外的车铃声和叫卖声透过窗户飘进来,却显得有些遥远。王桂香轻轻叹了口气,拍了拍庄建国的肩膀:行了,人家曼卿有自己的主意,你就别瞎操心了。
庄建国的脸慢慢红了,他挠了挠头,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:曼卿,对不起啊,庄叔刚才太固执了,不该干涉你的事。他顿了顿,眼神里带着几分真诚,你的诗能发表,是好事,这五块钱你该自己拿着,想怎么花就怎么花,庄叔支持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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