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老虎赖在九月的末尾不肯走,阳光把家属院的水泥地烤得发烫,连墙角的爬山虎都打了蔫,叶片边缘卷成了波浪状。王桂香挎着一个印着红牡丹的布包,一脚踏进庄建国家的脚踏进庄建国家的阳台,火气像被阳光点燃的干草,“腾”地一下就窜了上来。
“曼卿!你给我评评理!”她嗓门洪亮,震得阳台晾衣绳上的床单都晃了晃,“你那个表妹,是不是太挑了?我王桂香在这家属院做媒这么多年,就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主儿!”
苏曼卿正坐在小马扎上择菜,翠绿的空心菜在她手里被掐去老根,码得整整齐齐。听见王桂香的吼声,她愣了一下,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,“桂香姐,怎么了这是?慢慢说,别上火。”
庄建国蹲在一旁,手里拿着一把旧算盘,正噼里啪啦地拨着珠子,嘴里还念念有词:“上次给老张家介绍对象,成了,收了两盒烟,折合人民币三块二……给老李家的侄女介绍,黄了,赔了半斤瓜子,一块一……”他头也没抬,似乎对王桂香的怒气充耳不闻,满脑子都是他的“介绍费账本”。
王桂香一屁股坐在苏曼卿对面的竹椅上,布包往旁边一扔,双手叉腰,气鼓鼓地说:“还不是你那个表妹!我给她介绍的那个黄师傅,你说说,多好的条件啊!在机床厂当技术员,每月工资四十二块五,还有粮本、油本,单位里分了一间单身宿舍,父母都是退休工人,身体硬朗,无牵无挂——这样的条件,在咱们家属院,那都是抢着要的!”
苏曼卿皱了皱眉,“我表妹怎么了?她不是挺满意的吗?上次见面回来,还跟我说黄师傅人挺老实的。”
“满意?”王桂香冷笑一声,“她要是满意,能跟人黄师傅说‘性格不合’吗?我问她哪里不合,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,最后憋了一句‘他吃饭吧嗒嘴,我听着难受’——你听听!这叫什么理由?吃饭吧嗒嘴怎么了?咱们这代人,能吃饱饭就不错了,还讲究这个?这不是挑是什么?”
苏曼卿放下手里的空心菜,拿起毛巾擦了擦手,语气平静地说:“桂香姐,话不能这么说。我表妹今年才二十五,心思细,有点小洁癖,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。两个人相处,讲究的就是个舒服,她觉得不合适,那也不能勉强啊。”
“勉强?”王桂香的音量又提高了八度,“我看她就是被你惯的!你看看你,大学毕业,在中学当老师,穿得干干净净,说话斯斯文文,你表妹跟着你,也学了一身的‘臭毛病’,眼高手低!我告诉你苏曼卿,这门亲事黄了,你得负一半责任!”
“我负责任?”苏曼卿也有些不高兴了,“桂香姐,介绍对象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,成不成看的是他们两个人的缘分,怎么能怪我呢?我表妹有自己的想法,她不想委屈自己,这有错吗?”
“没错?”王桂香猛地站起身,竹椅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,“我为了这门亲事,跑前跑后,给黄师傅说了多少好话,给你表妹也劝了多少次,还请他们俩在国营饭店吃了一顿饭,花了我八块六!现在倒好,一句‘性格不合’就黄了,我这八块六白花了不说,我这张脸往哪儿搁?以后谁还敢找我介绍对象?”
庄建国终于停下了手里的算盘,抬起头,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,一本正经地说:“桂香同志,你先别激动。根据我多年的‘介绍经验’,这种情况,介绍费确实是个问题。你请他们吃饭花了八块六,这个是直接损失。另外,你为了这事耽误了三天时间,每天的‘误工费’按两块钱算,就是六块。还有,你跑前跑后,路费、茶水费,就算一块四,加起来一共是十六块。”
他一边说,一边用手指着算盘上的珠子,“十六块啊,这可不是个小数目。相当于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了。”
王桂香被庄建国这突如其来的“算账”给噎了一下,愣了愣,随即又把火气撒到了苏曼卿身上,“苏曼卿身上,“你看看你家老庄,都比你明白!我这损失,难道不该让你表妹赔吗?”
“赔?”苏曼卿也站了起来,“桂香姐,你这就不讲道理了。介绍对象本来就没有百分之百成功的把握,你当初也没说黄了要赔钱啊。再说了,我表妹也花了时间和精力,她就没有损失吗?”
“她有什么损失?”王桂香梗着脖子,“她不过是陪你吃了顿饭,说了几句话,能有什么损失?我可不一样,我是专业做媒的,我的时间就是金钱!”
“专业做媒?”苏曼卿忍不住笑了,“桂香姐,你什么时候成专业做媒的了?你不就是平时没事,喜欢给人牵牵线吗?怎么还扯到金钱上了?”
“牵牵线怎么了?牵线也得付出劳动啊!”王桂香的脸涨得通红,“我告诉你苏曼卿,今天这事,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!要么让你表妹跟黄师傅道歉,重新相处;要么,你就赔我十六块钱的损失!”
庄建国在一旁轻轻咳嗽了一声,又拨了拨算盘,“桂香同志,我觉得吧,道歉就不必了,强扭的瓜不甜。至于赔偿,十六块确实太多了,不如这样,让苏曼卿的表妹赔你一半,八块钱,你看怎么样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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