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的一天,终究还是来了。
当时钟指针指向清晨六点,走廊里传来了渐近的、刻意放轻的脚步声。是护士来为方婉凝做最后的术前准备——更换手术服,建立更稳固的静脉通道,注射术前针剂。
慕景渊轻轻抽回了手,站起身。他的身体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,但他迅速活动了一下,脸上所有属于夜晚的脆弱和疲惫都被收敛得干干净净,重新覆上了那层冷静专业的面具。
方婉凝也被轻柔的动静唤醒。她缓缓睁开眼睛,初时的迷茫很快被清醒所取代。她看到了已经穿戴整齐、站在床边的慕景渊,也看到了走进来的护士。
没有太多言语。她顺从地配合着护士的操作,眼神却始终追随着慕景渊。当护士要推她离开病房前往手术室时,她忽然用力抓住了移动床的栏杆,看向慕景渊,最后一次确认:“景渊……你会来的,对吗?”
她的声音因为术前用药而有些含糊,但眼中的依赖和不安却清晰无比。
慕景渊走上前,俯身,双手轻轻覆在她抓着栏杆的手上,目光与她平视,声音清晰而有力,穿透了病房里凝重的空气:
“我会在手术室门口等你。然后,在复苏室等你醒来。” 他顿了顿,加重了语气,“记住我说的话,好好睡一觉,相信医生,也相信我。”
方婉凝定定地看着他,看了好几秒,然后,极其缓慢地,松开了抓着栏杆的手,轻轻点了点头。
移动床被缓缓推出病房。陈书仪、方峻林、方远凝和齐文兮都红着眼眶跟在旁边,不住地低声说着鼓励的话。慕景渊走在最前面,步履沉稳,为移动床推开走廊上可能的障碍。
长长的走廊,似乎没有尽头。头顶的日光灯冰冷明亮,将每个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。只有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,和压抑的呼吸声。
终于,到了手术部门口。那道厚重的、将生死隔绝的门扉近在眼前。护士停了下来,按照规定,家属只能送到这里。
陈书仪终于忍不住,扑到床边,紧紧抱了女儿一下,泪水涟涟:“婉婉,别怕,妈妈在外面等你……” 方峻林也重重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臂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方婉凝的目光一一扫过家人,最后,落在了站在几步之外、身姿如松的慕景渊身上。
慕景渊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上前拥抱或叮嘱。他只是站在原地,对她微微点了点头,那眼神深邃如海,里面是无需言说的承诺与力量。
方婉凝似乎读懂了。她也对他极轻地点了点头,然后,闭上了眼睛,任由护士将移动床推进了那扇缓缓打开又合拢的、象征着未知与希望的手术室大门。
“砰。”
手术室大门彻底合拢的声音,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死寂的潭水,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无声却震颤人心的回响。那扇厚重的、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门,仿佛一道天堑,将门内生死未卜的战场与门外焦灼等待的港湾彻底隔绝。
慕景渊站在原地,维持着目送的姿势,如同被瞬间冻结的雕塑。只有他自己知道,在那副冷硬的外壳下,心脏正以一种近乎失控的力度疯狂擂动着胸腔,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盖过了周遭的一切。手术室门上方亮起的“手术中”红灯,像一只冰冷而残酷的眼睛,冷漠地注视着门外的一切。
陈书仪在门关上的那一刻,腿一软,几乎要瘫倒下去,被方峻林和方远凝一左一右死死扶住。她捂住嘴,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漏出,泪水早已决堤。方峻林脸色铁青,紧抿着嘴唇,扶着妻子的手却在微微发抖。方远凝紧皱着眉头,眼神死死盯着那盏红灯,仿佛要将它看穿。齐文兮作为医生,虽然努力维持着专业性的镇定,但苍白的脸色和紧握的双手也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。
时间,在手术室外,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质感。它不再是均匀流淌的溪水,而是凝固的沥青,沉重、粘稠、令人窒息。每一分,每一秒,都被无限拉长,充斥着焦灼、猜测和无能为力的恐惧。
慕景渊终于动了一下。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,目光扫过悲痛欲绝的方家众人,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——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。他走到走廊一侧靠墙摆放的塑料椅上坐下,背脊挺直,双手交握放在膝上,是一个看似放松却极度紧绷的姿势。他的视线低垂,落在光洁却冰冷的地面上,仿佛在凝视着某个看不见的点。
方家人也默默地、或站或坐地聚拢在附近,没有人说话,只有陈书仪偶尔无法抑制的抽泣声和压抑的呼吸声,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只有几分钟,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手术室旁边一扇小侧门打开了,一位穿着绿色手术服、戴着口罩帽子的护士走了出来,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。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,心脏提到了嗓子眼。
护士的目光在等待区扫视一圈,最后落在慕景渊身上,显然有人提前告知过她主要家属的情况。她走到慕景渊面前,语气平稳专业:“是方婉凝家属吗?”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