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过马路,走进医院大门,消毒水的气味和医院特有的嘈杂细微声响再次将他包围。他没有停顿,径直走向住院部,乘坐电梯来到 ICU 所在的楼层。
走出电梯,走廊里依旧安静,但等候区的人似乎换了一批。他一眼就看到方远凝独自坐在之前的位置上,低头看着手机,眉头微蹙。陈书仪和方峻林不在,可能被劝回去休息了,齐文兮或许去处理其他事情了。
听到脚步声,方远凝抬起头,看到是他,脸上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站起身:“慕医生?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?”
“睡不着了。”慕景渊走到他旁边,言简意赅,目光扫过 ICU 紧闭的大门,“情况怎么样?”
“你走之后没多久,赵医生又出来了一次。”方远凝压低了声音,“说婉凝中间醒了一次,喝了点水,意识比上午更清楚一些,能简单回答是不是疼、想不想睡这些问题。但很快又睡着了。颅内压一直稳定,没再报警。总体情况平稳。”
慕景渊静静地听着,微微颔首。这确实是术后早期理想的发展轨迹:短暂的清醒,配合治疗,然后以睡眠促进恢复。
“爸妈被我劝回去休息了,晚上再来。文兮回家拿点东西。”方远凝解释道,看着慕景渊依旧不佳的脸色,忍不住又道,“你真的不用再回去躺会儿?这边我看着就行。”
“不用。”慕景渊拒绝了,在旁边空着的椅子上坐下,身体微微后靠,闭上眼睛,像是在闭目养神,但声音清晰地传来,“我在这里守着。晚上……如果允许探视,我可能还可以进去。”
方远凝看着他这副样子,知道劝不动,也不再说什么,只是默默地将旁边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推到他手边。
时间在 ICU 门外再次以缓慢而凝滞的速度流淌。慕景渊并没有真正休息,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着 ICU 方向任何细微的动静,大脑则在不断思考着接下来方婉凝可能需要的治疗调整:镇痛方案的优化、营养支持的介入时机、早期康复的启动点……
偶尔,他会睁开眼睛,看向那扇门,目光沉静,深不见底。
傍晚时分,陈书仪和方峻林回来了,带来了家里煲的汤和一些清淡的饭菜。看到慕景渊,又是一阵心疼的催促他去吃饭休息,但都被他平静而坚定地婉拒了。他只喝了几口汤,便放下了。
华灯初上时,赵医生再次出现在门口。他的神色比下午更加轻松了一些。
“各位家属,”他的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过,“患者下午情况持续稳定,清醒时间有所增加。考虑到恢复情况良好,且需要家属配合进行心理安抚和鼓励,我们计划今晚八点左右,再安排一次探视。时间还是五分钟,一人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了慕景渊身上,带着询问。
慕景渊没有任何犹豫,站起身:“我去。”
陈书仪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只是红着眼圈点了点头。方峻林拍了拍慕景渊的肩膀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晚上八点整,慕景渊再次穿戴好隔离装备,走进了那间监护病房。
病床上的方婉凝依旧是半卧位,脸色似乎比上午有了一点点极细微的血色,虽然依旧苍白。她醒着,眼睛微微睁着,眼神不再像上午那样涣散迷茫,而是带着一种安静的、带着疲惫的清醒。听到动静,她缓缓转过头,看向门口。
当她看到那身蓝色的隔离衣和口罩上方那双熟悉的、沉静的眼睛时,她的目光停留了几秒,然后,极其缓慢地,几乎是微不可查地,对着慕景渊的方向,轻轻眨了一下眼睛。
那不是一个灿烂的笑容,甚至算不上是一个明确的微笑。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、带着确认和依赖意味的动作。
但慕景渊看懂了。
他走到床边,依旧维持着适当的距离,声音透过口罩,比上午更多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温和:“感觉怎么样?头还疼得厉害吗?”
方婉凝看着他,轻轻摇了摇头,声音依旧细弱,但比上午清晰了一些:“好……一点了。” 她顿了顿,似乎积攒了一点力气,才又轻声问,“你……一直在这里吗?”
她的问题很直接,带着术后病人常见的、对时间和环境的模糊感知。
慕景渊没有否认,只是平静地回答:“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。你需要好好休息,配合医生。”
方婉凝安静地看着他,过了几秒,才极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蓝色的隔离衣上,又看了看周围冰冷的仪器,眼神里掠过一丝细微的、不易察觉的茫然和……一丝几乎被虚弱掩盖的、深藏的恐惧。但她没有说什么,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,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,眉头微微蹙着,仿佛连保持清醒和应对话语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。
慕景渊看着她这副脆弱却努力维持平静的样子,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了。他知道,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——身体的痛苦会逐渐清晰,被困于病床的无助感会蔓延,对未来的不确定和恐惧也会悄然滋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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