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沙漫天,朔风如刀。
大军出征半月有余,终于抵达了北境最重要的军事屏障——雁门关。十万大军于关外平原安营扎寨,连绵的营帐在苍黄的天地间铺展开来,如同一头匍匐蛰伏的钢铁巨兽,本该是杀气腾腾,戒备森严。
然而,此刻,整个大营的中心,那顶象征着最高指挥权的明黄色主帅营帐内,传出的却不是商议军机的沉喝,而是吴侬软语的靡靡之音与环佩叮当的娇媚笑语。
“哈哈哈!美人,来,再给本帅满上这一杯!喝完这杯,本帅就带你们去踏平蛮族王庭,给你们抢几匹草原上最俊的宝马!”
征北大将军,威远侯吴庸,正赤着壮硕的上身,胸口黑毛丛生,满面油光地搂着一个从军中搜罗来的、身段妖娆的歌姬,将一杯烈酒粗鲁地灌入喉中。他的脚边,跪着一排瑟瑟发抖的文书官,而他看也不看身前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军务文牒,只顾着与身边的莺莺燕燕调笑作乐,大手不时在她们身上游走,引得一片故作娇羞的惊呼。
自从大军出征以来,这位手握十万兵权的主帅大人便将“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”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。他将所有繁琐的军务,包括每日的粮草调拨、斥候派遣、防务布设,一股脑地全丢给了那个他打心底里看不起的纨绔副帅——蓝慕云。在他看来,让那个废物点心去处理这些杂事,总好过留他在身边碍眼。
而在距离主帅营帐不远处,那辆一路行来都未曾染上多少风尘的奢华四轮马车里,蓝副帅的日子,似乎过得比主帅还要“清闲”惬意。
蓝慕云正半倚在厚厚的狐皮软榻上,身上那套繁琐沉重的铠甲早已被脱下,换上了一身宽松舒适的云锦长袍。他手中捧着一本不知从哪儿淘来的志怪小说《南柯异闻录》,看得津津有味,时不时还发出一声轻笑。车厢里熏香袅袅,紫檀木矮几上的瓜果点心一应俱全,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葡萄被剥好了皮,整齐地码放在白玉盘中。
他对帅帐里传来的歌舞升平充耳不闻,对帐外将士们的操练号子也漠不关心。
整个大乾北伐军的指挥中枢,呈现出一种极其荒诞的景象:主帅沉迷酒色,夜夜笙歌;副帅醉心“文学”,闭门不出。仿佛这场关乎国运的战争,与他们两个最高统帅,没有半点关系。
然而,在这片懒散与腐败的表象之下,一股冰冷而高效的力量,却如同最精准的齿轮,悄无声息地接管了这头庞大巨兽的神经中枢,驱动着它按照某个意志,精准地运转着。
……
中军校场西侧的一片独立营区内,气氛与大营其他地方的喧闹懒散截然不同。
一支五百人的队伍正在进行格斗操练。
他们没有声嘶力竭的怒吼,没有喧哗,只有拳脚破风的闷响和整齐划一、如同风箱般沉重的呼吸声。这五百人,正是蓝慕云从国公府中带来的亲兵。他们的眼神冷冽如冰,动作狠辣,一招一式皆是直取要害的杀人技,与大营中其他那些被酒色掏空了身子、操练时有气无力的京营兵痞,形成了天壤之别。
队伍前方,一个身形高挑、面容被头盔阴影遮去大半的年轻校尉,正负手而立,静静地看着他们。
他叫“林校尉”,这是冷月在这军中的化名。
“林校尉”从不多言,也从不与任何人交际,每日除了操练,便是在自己的营帐中擦拭兵器,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。但他和他麾下的这五百人,却在短短十数天内,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,接管了整支军队的所有关键部门。
斥候营每日派出的探马,都必须有一名他的亲兵随行,带回来的情报也必须由他先行过目;粮草营的每一次分发,都有他的亲兵在旁持刀监督,谁敢克扣贪墨,下场便是人头落地;最要紧的夜间巡防,更是被他们全部包揽,每到夜晚,这些沉默的杀神便融入黑暗,让整个大营安静得如同鬼蜮。
这种诡异的掌控力,让大军中一些真正有心杀敌的将领,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与困惑。
忠勇校尉林萧,便是其中之一。
作为已故名将赵括一手提拔起来的旧部,林萧是这支军队中为数不多真正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军官。他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幕,心中焦急如焚。他想不通,一支军队,怎么可能在主帅和副帅都不管事的情况下,依旧能运转得“井井有条”?
这天,他终于按捺不住,在“林校尉”操练完毕,返回营帐的途中,拦住了他。
“林校尉,请留步!”林萧大步上前,抱拳沉声道,“末将林萧,有一事不明,想向林校尉请教!”
冷月停下脚步,缓缓转过身。头盔的阴影下,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他。那眼神,不像是在看一个同僚,而像是在看一块挡路的石头,冰冷,淡漠,不带一丝波澜。
林萧被这眼神看得心中一凛,但他还是硬着头皮,将憋了多日的疑问一股脑地倒了出来:“如今主帅不理军务,沉迷酒色;副帅……副帅他闭门不出,不问世事。我军斥候、粮草、巡防等所有军机要害,为何全由校尉你一人接管?你的命令,又是从何而来?这不合军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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