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捕司,卷宗库。
这里是整个大乾王朝所有罪恶的档案馆,空气中常年弥漫着陈旧纸张和墨迹混合的、一种近乎于腐朽的气息。一排排顶天立地的木架上,塞满了堆积如山的卷宗,记录着无数的罪案与审判。
庆功宴的喧嚣早已散去,整座京城都沉浸在胜利的余韵和睡梦之中。
而神捕司的深处,却依旧亮着一盏孤灯。
灯下,叶冰裳一个人,被一摞摞比她人还高的卷宗所包围。
从蓝慕云初露锋芒开始,到江南水运、再到这次的劣质冬衣案……所有与他相关的案卷,都被她翻了出来,摊开在地上,铺满了整个房间。
她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夜。
她试图从这些浩如烟海的文字记录中,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,一个可以推翻既定“事实”的漏洞。
然而,她失败了。
每一桩案子,从表面上看,都被处理得“天衣无缝”。所有的证据链都完美闭环,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了那个早已被定罪、甚至已经人头落地的“真凶”。蓝慕云,在每一桩案子里,都像一个无辜的、甚至是被牵连的“受害者”。
他干净得,就像一张从未被玷污过的白纸。
叶冰裳死死地盯着那份关于冬衣案的最终卷宗。那上面,“户部侍郎张承,通敌叛国,构陷忠良”的朱批结论,鲜红得刺眼。
她手中的“黑色棉线”,那份她曾以为足以一击致命的铁证,在“通敌叛国”这顶更大的帽子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,如此可笑。
她第一次发现,自己引以为傲的刑侦之术,自己坚信不疑的“证据为王”,在这个男人面前,是如此的不堪一击。
他根本不和你玩寻找证据的游戏。
他直接重新定义游戏规则。
你和他讲法理,他和你讲人心;你和他讲证据,他和你讲政治。
-
叶冰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,一股前所未有的、巨大的无力感,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。
她意识到,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。
她想用神捕司的“法”,去制裁一个早已跳出规则之外的“魔”。
这就像想用渔网去捕捉一条翱翔于九天之上的恶龙。
她知道,如果自己再不改变,她将永远只能跟在蓝慕云的身后,被动地收拾他制造出的一片片废墟,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这个天下,拖入更深的深渊。
必须……改变策略。
她的手指,无意识地收紧,攥成了拳头。那双因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眸中,某种决绝的光芒,正在一点点地重新凝聚。
就在这时,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,从门外传来,打破了卷宗库的死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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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冰裳猛地抬起头,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而又冰冷。
吱呀一声,门被推开。
来人,正是她最不想见到,却又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来的人。
蓝慕云。
他依旧穿着那身华贵的四爪蟒袍,脸上带着一丝酒后的慵懒,手中却提着一个食盒。那食盒,是宫中御膳房的制式,上面印着皇后的凤印。
“这么晚了,夫人还不睡?”
他施施然地走了进来,仿佛这里不是戒备森严的神捕司,而是他家后院。他将食盒放在一张还算干净的桌案上,打开来,里面是几碟还冒着热气的、精致的点心。
“皇后娘娘赏的,说是给你补补身子。”他将点心推到叶冰裳面前,语气平淡,像是在完成一件例行公事。
叶冰裳没有看那些点心,她的目光,冷冷地扫过他,最终落在了那满地的卷宗之上。
蓝慕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随即,发出了一声极轻的、充满了嘲弄意味的嗤笑。
他蹲下身,随手捡起一份卷宗,吹了吹上面的灰尘,然后像是扔垃圾一样,将其丢到一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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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娘子,”他的声音里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“指点”和毫不掩饰的轻蔑,“盯着这些旧事,是没用的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叶冰裳的面前,微微俯身,那张俊朗的脸上,带着一丝恶劣的、如同猫戏老鼠般的笑意。
“你抓一个,我能扶植十个。你堵一个窟窿,我能再挖出一百个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像一把重锤,狠狠地敲在叶冰裳的心上。
“这个天下,从根子上就已经烂了。”他直起身,环视着这间堆满了罪恶与腐朽的屋子,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漠然,“你应该往前看。”
叶冰裳依旧没有说话,她只是抬起头,用那双冰冷的眸子,死死地盯着他。
她想从他的脸上,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或是不安。
但她只看到了坦然,和一种将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、令人作呕的快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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蓝慕云似乎很享受她这种充满恨意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。
他踱步到窗边,看着窗外那漆黑如墨的夜色,仿佛不经意地,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的消息。
“对了,忘了告诉娘子。因为户部侍郎等一批‘国之蛀虫’伏法,朝中位置空缺严重。陛下体恤国事,决定下个月,破格举行恩科,广纳天下贤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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