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,未亮。
神捕司的大牢却已亮如白昼,但那跳动的火光,没带来半分暖意,只将墙壁上斑驳的血痕和人们脸上的绝望,照得愈发清晰。
空气中,陈年铁锈与新鲜血液混合的气味,混杂着霉变的草料味,凝固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实体,压迫着每一个进入此地之人的神经。
叶冰裳回来了。她怀中抱着那柄皇帝亲赐、裹在紫檀木盒中的尚方宝剑,剑身未出,其代表的皇权与杀伐之气却已浸透了整个空间。昨夜与蓝慕云在风雨中的对峙,已将她心中最后一丝属于“妻子”的温情彻底风干,只余下神捕司统领的绝对理智与冷酷。
“审。”
她只吐出一个字。整个神捕司的庞大机构,便如同一头被唤醒的凶兽,开始高速而无情地运转。
大牢被无形地分成了两个世界。
一边,是赵康等十几名寒门学子。他们的魂魄像是被抽走了,面容松弛,眼神空洞地望着地上的潮湿稻草。审讯异常顺利,他们毫无保留地交代了收到匿名信的经过。但线索如青烟,到此便散。信纸是市面上最常见的三钱一张的竹浆纸,字迹是模仿书局刻板的馆阁体,找不出任何个人特征。
“统领,每一条线索都被处理得像是新扫过的雪地,干净得让人心寒。”一名经验丰富的仵作低声禀报,言语间满是挫败。
另一边,则是截然不同的景象。
兵部尚书家的公子李卓,被单独锁在一间刑讯室里。他没有被绑在刑架上,甚至还得到了一张还算干净的坐垫。他昂着下巴,尽管脸色发白,依旧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与傲慢。
“本公子没什么好说的。”他看着对面那个慢条斯理擦拭着一枚银针的审讯官,强作镇定,“我爹是兵部尚书,你们最好想清楚动我的后果。”
审讯官没有理他,只是将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,吹了吹,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。他用一种闲聊的语气说:“李公子,你知道吗,就在半个时辰前,城南张侍郎家……没了。”
李卓的眼皮跳了一下。
“张侍郎也牵扯进了这案子,但他嘴很硬,以为靠山能保住他。”审讯官轻声道,“结果,不是我们动的手。是一群黑衣人,趁着夜色,一百三十口,从主子到看门的老狗,一个都没剩下。据说,是‘江湖仇杀’。”
审讯官抬起眼,看着李卓,露出一口白牙:“你说,这年头,怎么就这么不太平呢?这张侍郎,到底是得罪了朝廷,还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‘朋友’呢?”
“朋友”两个字,被他咬得极重。
李卓脸上的血色“唰”地一下褪尽。他不是傻子,他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。供出背后的人,是死;不供,也是死。朝廷的刀,和“朋友”的刀,总有一把会落在自己脖子上。
巨大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。他浑身开始发抖,牙齿上下打颤,发出“咯咯”的声响。他想说什么,却又怕隔墙有耳,那双属于“朋友”的耳朵。
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不是对着审讯官,而是对着那面挂着帘子的屏风,他知道,真正的主事人在那里。
“我……我有一个更大的秘密!”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,声音尖利地叫道,“科举舞弊算什么!我知道有人要谋反!是三皇子!这都是三皇子栽赃给五皇子的阴谋!我……我能作证!”
屏风后,叶冰裳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。
她等的就是这个。
“三皇子生母与本次主考官周大人乃是死敌,人尽皆知。”她冰冷的声音穿透屏风,轻易地击碎了李卓最后的挣扎,“他若想布局,绝不会选一条能轻易被对手抓住把柄的线。李卓,这是你最后的机会。”
这句话,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李卓彻底崩溃了。他明白自己所有的小聪明在对方面前都如同儿戏。他嚎啕大哭,整个人瘫软在地,语无伦次地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“真相”抖了出来。
“是‘白先生’……钱,钱都进了通达钱庄……”那些话语从他嘴里涌出,混乱,绝望,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笔交易,企图换回自己那条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命。
线索,以一种被预设好的方式,清晰地摆在了叶冰裳面前。
她心中毫无波澜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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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叶冰裳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靖北侯府时,已是第三日的凌晨。
连续两昼夜的精神紧绷,让她的大脑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。推开卧室的门,一股暖甜的香气瞬间包裹了她。
桌上,一碗莲子羹还升腾着丝丝白气。
蓝慕云只穿了件月白色的寝衣,靠在椅背上,手里翻着一本闲书,似乎已等候多时。他见她进来,立刻起身,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担忧与心疼。
“娘子总算回来了,快来,我让厨房给你炖了汤,暖暖身子。”
他拉开椅子,动作熟稔自然,仿佛他们仍是那对人前恩爱的夫妻。
叶冰裳看着他那张在烛光下俊美得有些不真实的脸,心中却是一片霜雪。她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坐下,端起碗,用银勺一下一下,无声地搅动着。那甜腻的香气,此刻钻入鼻腔,只让她感到一阵阵作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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