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,深了。
窗外,风雨大作,雷声隐隐。豆大的雨点砸在靖北侯府的琉璃瓦上,发出一片嘈杂的声响,仿佛要将整个京城的罪恶与喧嚣都冲刷干净。
书房内,却温暖而静谧。
蓝慕云没有点灯,只是悠闲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,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风雨声。他的面前,是一盘已经下到中局的棋,黑白子犬牙交错,杀机四伏。
他很享受这种感觉。
坐镇中枢,看风云变幻,听雷霆万钧。整个世界都因他而陷入狂乱,他却能置身事外,如同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。
一道鬼魅般的身影,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。
“主上。”冷月的声音,如同她的人一样,没有丝毫温度,“所有线索均已切断。出卖真题的银两,最终指向了三皇子府上一名已被灭口的马夫;散播假题的痕迹,则在城西的一座废弃神庙后彻底中断。所有参与此事的底层人员,都已处理干净。”
蓝慕云没有回头,只是随意地拈起一枚黑子,轻轻落下,堵死了白子的一条大龙。
“知道了。”
他淡淡地应了一声。
这本就是一盘无解的棋。
谣言是饵,动摇人心;权贵是狼,贪婪无度;寒门是羊,绝望挣扎。
柳含烟那样的才女,是最好的旗帜,用她的清高与愤怒,去点燃舆论的干柴。
朝堂上那些所谓的国之栋梁,则是最好的演员,用他们的攻讦与撕咬,将这潭水彻底搅浑。
而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,则会在盛怒与无奈之下,亲手递出那把最锋利的刀。
最后,他最心爱的娘子,便会握着这把刀,成为替他收拾残局,斩断一切腐肉,并最终将所有罪责都归于政敌的……刽子手。
每一个环节,都完美闭环。
每一个棋子,都物尽其用。
这是一场完美的风暴,一个无解的死局。
蓝慕云的嘴角,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。他正要让冷月退下,书房的门,却被人从外面“吱呀”一声推开。
-
叶冰裳带着一身的寒气与水汽,走了进来。
她没有打伞,黑色的官服被雨水浸透,紧紧地贴在身上,勾勒出她略显单薄却无比坚挺的轮廓。几缕湿漉漉的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,让她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,更显苍白。
她的眼中,布满了浓密的血丝,那是连续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审讯留下的痕迹。但她的眼神,却亮得吓人,像两簇在寒夜中燃烧的火焰,死死地锁定了屋内的那个身影。
冷月看到她,身形一晃,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阴影之中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书房内,只剩下夫妻二人。
蓝慕云缓缓转过头,看着她狼狈的模样,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“心疼”。
“娘子,怎么淋成这样?快过来暖暖身子。”他站起身,似乎想要上前。
叶冰裳没有动。
她只是抬起手,将怀中那个沉重的紫檀木盒,放在了书桌上。
“哐当!”
一声沉闷的巨响,打破了书房的静谧。
那不是木盒与桌面的碰撞声,而是盒中的剑,与桌面产生的共鸣。
那柄皇帝亲赐,可“先斩后奏”的尚方宝剑,仿佛在宣告着自己的存在。
叶冰裳的目光,从剑盒上移开,重新落回蓝慕云的脸上。她的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,但每一个字,都像是从冰封的湖面下,艰难地挤出来。
“这场风暴,是你掀起来的,对不对?”
-
这个问题,没有丝毫的铺垫和试探,如同最锋利的刀,直直地插向事情的核心。
蓝慕云脸上的“心疼”僵硬了一瞬,随即又化为无奈的苦笑。
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,而是缓步走到叶冰裳面前。
在叶冰裳警惕的注视下,他伸出手,轻轻握住了她那因为湿冷而冰凉僵硬的手指。
他的手掌,温暖而干燥。
叶冰裳的身体本能地一僵,想要抽回,却被他牢牢握住。
蓝慕云将她的手牵到自己嘴边,对着她青白的手指,轻轻哈了一口热气。
那是一个无比亲昵的动作,是寻常夫妻间最温情的体贴。
可在此刻,却让叶冰裳感到一阵从骨髓里透出来的恶寒。
“娘子,查案辛苦了。”
蓝慕云抬起头,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,但说出的话,却像三九天的寒冰。
“但你现在,是奉旨查案的主审官。而我,是你口中掀起风暴的嫌犯。”
他松开她的手,后退一步,与她拉开距离,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玩味的、居高临下的淡漠。
“你觉得,一个嫌犯,会回答主审官的问题吗?”
-
叶冰裳的心,随着他这句话,一点,一点,沉入了谷底。
他没有承认。
但他,已经承认了一切。
他用这种方式,残忍地在她和他的身份之间,划下了一道清晰的、不可逾越的鸿沟。
一边是查案的名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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