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金銮殿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与躁动。江南大水的阴霾尚未散去,而昨夜兰亭会上传出的那首旷世悲歌,又为这沉重的氛围,增添了几分异样的色彩。
文臣们交头接耳,看向蓝慕云的眼神,不再是纯粹的鄙夷,而是充满了复杂的好奇、敬佩,乃至一丝警惕。武将们则挺直了腰杆,靖北侯府的这位小侯爷,竟凭一首诗,为他们这些被瞧不起的“武夫”,挣来了天大的脸面。
蓝慕云依旧站在武将队列的末尾,神色淡然,仿佛昨夜那个光芒万丈的悲悯才子,与他没有半点关系。
叶冰裳一身玄色飞鱼服,站在百官前列,身姿笔挺如松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,无数道目光正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,带着探究、同情,甚至幸灾乐祸。她知道,在这些人眼中,她恐怕已经成了那个“阻碍”丈夫心怀苍生,甚至不被丈夫所容的“妒妇”。
早朝议程开始,在一番关于灾情毫无营养的讨论后,通政司使官小心翼翼地出列,展开了一份奏章。
“启奏陛下,昨夜子时,神捕司统领叶冰裳上本,请旨……”
当“前往江南,督办赈灾,彻查决堤一案”这几个字从使官口中念出时,整个金銮殿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池塘,瞬间炸开了锅。
“荒唐!”
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,正是太子少傅魏长明。他一脸正气,痛心疾首地说道:“叶统领忠心可嘉,但自古以来,后宫不得干政,女子领兵查案更是闻所未闻!此举,有违祖制,动摇国本啊陛下!”
“魏大人言之有理!”户部尚书紧随其后,“赈灾事宜,涉及钱粮调度、地方安抚、河工修缮,千头万绪,皆需六部通力配合。叶统领精于刑名,但于政务一道,恐怕力有不逮。更何况,叶统领一介女流,孤身前往匪盗横行的灾区,于自身安危、于朝廷体面,皆有不妥!”
他的话比直接的轻蔑更加诛心,直接从专业能力上对叶冰裳进行了否定。
紧接着,大皇子和二皇子也交换了一个眼色,默契地站了出来。他们都盯着“钦差”这个能去江南大肆安插亲信、捞取油水的肥缺,怎么可能让叶冰裳这个不属于任何派系的女人横插一脚。
“父皇,”大皇子躬身道,“江南乃国之重地,钦差人选,需德高望重之臣方能胜任。叶统领年轻,怕是难以服众。”
“是啊父皇,”二皇子接口道,“此事万万不可儿戏,当从长计议!”
一时间,反对之声此起彼伏。整个朝堂,文官集团几乎一边倒地以“违背祖制”和“能力不足”为双重武器,对叶冰裳发起了围攻。
叶冰裳安静地站着,仿佛一座冰雕。这一切,都在她的预料之中。她只是在等,等龙椅上那位九五之尊的最后裁决。
皇帝的脸色很不好看。他同样觉得叶冰裳的请求有违祖制,但另一方面,两个儿子为了一个钦差之位争得面红耳赤,满朝文武只会空谈祖制却拿不出一个能立刻派去江南的合适人选,这让他烦躁无比。
就在这僵局之中,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身影,从武将队列中,缓步而出。
蓝慕云。
他一出列,整个大殿的嘈杂声,奇迹般地平息了下去。
- 魏长明嘴角浮现一抹冷笑。他料定,蓝慕云定是要出言反对,甚至当众斥责妻子“胡闹”,以撇清关系。一场夫妻反目的好戏,似乎就要上演。
叶冰裳的心,也提到了嗓子眼。她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。她不知道蓝慕云想做什么,但她本能地感觉到,最危险的时刻,来临了。
蓝慕云走到大殿中央,对着龙椅上的皇帝,深深一揖。然后,他转向以魏长明为首的文官集团,出人意料地微微颔首。
“魏大人所言,确有道理。”
此言一出,满场哗然。叶冰裳的心,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魏长明等人先是一愣,随即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。连自家人都反对,看你叶冰裳还如何坚持!
蓝慕云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,继续说道:“祖制,乃国之基石,不可轻动。赈灾,是经世济民之大学问,更非刑名小道可比。诸位大人的顾虑,慕云……感同身受。”
他这一番话,先是肯定了所有反对者的立场,姿态放得极低,让文官们如沐春风,却也让武将队列中响起了几声不满的粗重呼吸。
就在魏长明以为大局已定,准备开口做最后陈词时,蓝慕云话锋陡然一转,声音也随之提高:
“但是!”
这两个字,如同平地惊雷。
“慕云想问一句,我大乾的祖制里,可有一条是说,面对百万嗷嗷待哺的灾民,我等朝臣可以安坐庙堂,为了‘程序’和‘体面’,争论个三天三夜,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病死?”
不等魏长明反驳,一位须发半白、身形魁梧的老将从武将队列中跨步而出。
镇国公,李啸。这位三朝元老,平日里在朝堂上沉默如金,此刻却声如洪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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