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,如同一块沉重的黑铁,压在潭州城上空。
神捕司驻地门外,火把的光芒扭曲着,将数百张面孔融合成一片模糊的光影。那一声声“为民除害”,已不再是请求,而是一种裹挟着道德的重压,一波波地冲击着院墙。
内堂,死寂。
叶冰裳已在堂前站了整整一个时辰。她没有焦躁,没有愤怒,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。她只是站着,如一柄插入鞘中的利剑,看似静止,实则锋芒内敛,整个人的精神都凝聚到了极致。
阿七在廊下看得心惊肉跳。他知道,统领此刻并非在“等待”,而是在进行一场无人可见的厮杀。她的脑海,就是战场。
蓝慕云。这个阳谋,狠毒,且天衣无缝。
就在这僵持即将把所有人的耐心都磨穿时,人群后方,骚动起来。
一辆马车,如分开红海的权杖,悄无声息地驶开一条通路,停在了门前。
当秦湘那身着淡青色长裙的身影出现时,叶冰裳缓缓抬起了眼帘。
来了。他计划中的下一个步骤,分秒不差。
秦湘的气场足以让喧嚣的人群安静下来。她没有理会任何人,径直走向台阶,对着那道玄色的身影,微微一福。
“奇珍阁秦湘,深夜叨扰,还望叶统领海涵。”
叶冰裳缓缓转身,目光冷得像深冬的湖面。
“请。”
一个字,没有多余的情绪,仿佛在迎接一个早就预料到的客人。
内堂中,烛火摇曳。
秦湘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,刚要开口说些场面话,却被叶冰裳直接打断。
“秦掌柜,你家侯爷让你来,想必不是为了请我喝茶的。”
一句话,撕破了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。
秦湘脸上的笑意凝固了半秒,随即恢复了那份从容。她知道,在叶冰裳面前,任何多余的客套都是对她智商的侮辱。
“叶统领快人快语。”秦湘点头,坦然道,“您眼下的困局,湘儿明白。侯爷也明白。”
“他明白,所以他亲手导演了这场戏?”叶冰裳的语气里,带着一丝极淡的嘲讽。
“侯爷说,这并非演戏,而是顺势而为。”秦湘的声音依旧平静,“王主事,不过是江南这棵大树上,最烂的一片叶子。摘掉他,于您是小功,于江南却是杯水车薪。侯爷敬佩统领您,不愿见您这把国之利刃,只斩了一只替罪的鸡,便无功而返。”
话音未落,秦湘从袖中取出一份卷轴,用指尖轻轻将其推到了桌案中央。
“所以,侯爷为您准备了一份真正的‘真相’。”
叶冰裳的目光落在那卷轴上。
那不是卷轴。那是一份名单,一份蓝慕云为她挑选好的、需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人的名单。
“十七名官员,五大劣绅。”秦湘的声音如同催眠的咒语,“他们才是潭州的根。只要您按图索骥,湘儿保证,每一份罪证都会‘恰到好处’地出现在您面前。届时,您带回京城的,将是一场震动朝野的大功。”
“至于门外的百姓,”秦湘的语调微微上扬,透露出一丝不易察明,却又实实在在的掌控感,“他们会为您欢呼,为您歌颂,将您视为拯救潭州的再生父母。”
叶冰裳静静地听着。
她的脑海中,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。
蓝慕云,他算准了自己不会甘心只杀一个王主事来交差。他算准了自己对程序正义的执着,在被“民意”彻底绑架后,会变得多么不堪一击。
他这是在逼自己做出选择。
选择一:拒绝。然后在一片骂名中,带着一个无足轻重的王主事,狼狈地滚回京城,向他彻底认输。
选择二:接受。成为他手中最锋利、也最听话的刀,以正义之名,行清洗之实,用自己的手,为他扫平整个江南的障碍。
看似是绝境。
但,真的是吗?
叶冰裳的内心,在这一刻,反而涌起一股嗜血的战栗。
蓝慕云,你以为你把我逼到了悬崖边上?你错了。你只是给了我一个,跳进你那自以为是的棋盘里,掀翻桌子的机会!
你想让我挡刀?好啊。
可你忘了,刀,有它自己的意志。它用得不好,是会割伤执刀人的手的!
你给我名单,让我按图索骥?
那名单之外呢?那些你以为已经清理干净的痕迹呢?那些被你刻意掩盖的、不希望我看到的真相呢?
这名单,不是终点。它是最好的起点!是我能深入你布局核心的唯一路径!
这一瞬间,所有的屈辱、愤怒、不甘,都化作了冰冷刺骨的杀意和无比清晰的算计。
叶冰裳缓缓抬起眼。
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既没有怒,也没有笑。她只是伸出手,用两根手指,动作平稳地,将那份被秦湘称为“真相”的毒药,夹了起来。
她没有立刻说话,只是将卷轴拿到眼前,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的成色。
“替我……”
她停顿了一下,目光穿透了秦湘,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,那个正在得意微笑的男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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