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七天,潭州,乃至整个江南,都笼罩在一片血色的雷霆之下。
叶冰裳,这位来自京城的神捕司统领,用铁腕手段,向所有人展示了何为“先斩后奏”的皇权之威。
她没有再理会门外那些被操控的“民意”,也没有去按部就班地审讯王主事。她就像一位冷静的猎手,脑海中清晰地记着那份已经化为灰烬的死亡名单,然后,用她自己的方式,开始了狩猎。
她的第一刀,砍向了潭州通判,张承。
在秦湘的人送来那足以定罪的“完美”证据之前,叶冰裳的暗桩,已经从几个领头闹事的“灾民”口中,撬出了一份微不足道的口供——他们收到的“酬劳”,并非来自奇珍阁的管事,而是来自通判府上一个不起眼的家丁。
这个小小的破绽,在蓝慕云那天衣无缝的剧本上,撕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口。
当叶冰裳将这份口供与秦湘送来的证据,一同摔在张承面前时,这位刚刚还在叫嚣“冤枉”的朝廷命官,脸色瞬间煞白如纸。
他明白,自己不是死于贪腐,而是死于“自作聪明”。他以为自己在帮侯爷做事,却不知,他那点小动作,早已成为这位叶统领呈给他的第一道催命符。
接下来是盐运司大使、织造局主事、漕运衙门的书吏……
每一个名字,都对应着一场高效而残酷的抓捕。
叶冰裳就像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,不再需要任何人的“配合”。她用蓝慕云给的名单作为指引,却用自己的情报网去寻找那些不属于剧本的瑕疵。
每当奇珍阁的“完美证据”送到时,她手中往往已经掌握了另一份,足以让对方百口莫辩的、真正属于她自己的证据。
她以雷霆之势,清洗着潭州的官场。抄家、锁拿、审讯……神捕司的临时驻地,几乎成了另一座阎罗殿。曾经不可一世的官员士绅,在她面前,如同土鸡瓦狗。
潭州的百姓,从最初的惊愕,到后来的狂热。
他们亲眼看着一个个鱼肉乡里的“大人物”被锁上枷锁,看着一箱箱金银财宝从那些贪官的府邸中被抄出,然后由奇珍阁的人,当众换成一袋袋雪白的米粮。
“叶青天”的呼声,这一次,发自肺腑,响彻云霄。
然而,只有阿七等心腹才知道,他们的统领,正在承受着何等巨大的消耗。
她每天只睡不到两个时辰,眼中布满了血丝。她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默,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,几乎能将人的骨头冻僵。
她赢了。在场面上,她赢得了所有。
她没有成为蓝慕云的提线木偶,她用自己的方式,主导了这场清洗。
可她心中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,她依旧在他画好的圈子里跳舞。她抓的每一个人,杀的每一颗头颅,最终,都在为他的宏图霸业添砖加瓦。
她所做的一切,不过是让这场“借刀杀人”,看起来更像是她自己的主意罢了。
这种清醒的沉沦,比被蒙蔽的利用,更加折磨。
这天深夜,当她处理完最后一封卷宗,疲惫地揉着眉心时,一封来自京城的信,被送到了她的案头。
信封上,是她再熟悉不过的、带着几分洒脱不羁的字迹。
是蓝慕云的家书。
阿七将信放下时,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。他希望,这封家书,能让自家统领那紧绷如弓弦的神经,得到片刻的放松。
叶冰裳看着那封信,沉默了许久。
她仿佛能透过那层薄薄的信纸,看到那个男人在京城侯府的书房里,好整以暇地提笔写信的模样。
最终,她还是拆开了信封。
信纸上,墨香清雅。开头的笔触,温柔得不像话。
“冰裳吾妻,见字如晤。”
“江南潮湿,饮食恐不惯。已托秦湘为你备些京城口味的糕点,聊解乡愁。闻你连日劳累,为夫心中甚是挂念。疆场杀伐,尚有轮换,公门办案,亦需张弛。万望珍重,切莫累坏了身子。”
寥寥数语,字里行间,满是一个丈夫对远行妻子的关切与疼爱。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看了,只会感叹靖北侯夫妻情深。
叶冰裳的目光,平静地扫过这些虚情假意的字句,没有丝毫波澜。
直到,她的视线落在了信的末尾。
那里的字迹,似乎变得随意了一些,像是写信人随口一提的闲话。
“京中一切安好,勿念。只是府中近日颇为热闹。”
“公主殿下聪慧善良,对为夫那日讲的‘海外奇闻’极感兴趣,常来府中请教诗词,一坐便是一个下午。”
“柳姑娘亦是心善,担忧江南灾情,时常来访,与我共论天下士子之心,商讨如何才能更好地安抚民意。有她相助,我在士林中的些许薄名,才不至于被宵小之辈攻讦。”
“有她们在,为夫在京城,倒也不算寂寞。”
信,到这里,戛然而止。
内堂里,死一般的寂静。
那封轻飘飘的信纸,在叶冰裳的手中,却仿佛重逾千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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