翰林院,典籍厅。
檀香袅袅,沁人心脾。江南第一才女柳含烟正临窗而坐,她身着一袭淡紫色儒裙,神情专注而虔诚。手中的狼毫小楷在一卷洁白的丝帛上,留下一行行娟秀而充满力量的字迹。
她在修史。
修一部足以名留青史的《靖禳录》,记录摄-政王蓝慕云如何以一人之力,挽狂澜于既倒,诛除邪神,拯救万民的盖世奇功。
对柳含烟而言,这早已不是一份命令,而是她作为“知己”,为蓝慕云献上的、最崇高的赞歌。自那日醉仙楼上,他以一首诗词敲碎了她身为文人的所有骄傲后,她的心便彻底沦陷。她坚信,这世间唯有她,能读懂他轻佻外表下,那份经天纬地之才与悲天悯人之心。
“……王以神算,洞悉万象,知邪神之根源,非人间之力可除。遂以身为饵,行险一搏,引天雷地火,倾九天星河,终使邪神形神俱灭……”
她写下最后一句,望着眼前倾注了自己所有才情与爱慕的初稿,脸上露出了满意的、带着一丝红晕的笑容。
黄昏时分,摄政王府,书房。
当柳含烟将那卷《靖禳录》初稿,如同献上最珍贵宝物般呈现在蓝慕云面前时,她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。
蓝慕云接过丝帛,缓缓展开。
他看得很认真,也很安静。柳含烟的才情毋庸置疑,通篇文辞华美,气势磅礴,将他塑造成了一个算无遗策、近乎完美的在世神明。
然而,蓝慕云的脸上,始终没有流露出半分喜悦。
当他看到最后那句“形神俱灭”时,他甚至轻笑了一声。那笑声很轻,却像一根冰冷的针,毫无征兆地刺入柳含烟的心口。
“写得很好。”蓝慕云放下丝帛,语气平淡,“只是,有些地方,需要改改。”
在柳含烟惊愕的目光中,蓝慕云拿起御案上的朱笔,蘸了蘸墨。
朱红的笔锋,在那华美的篇章上,划下了一道道刺眼的伤痕。
他将“神算,洞悉万象”,改成了“侥幸,窥得一线生机”。
他将“以身为饵,行险一搏”,改成了“迫不得已,无奈之举”。
他将那句气势恢宏的“引天雷地火,倾九天星河”,直接划掉,改成了四个简简单单的字——“两败俱伤”。
“王爷!”柳含烟的声音无法自控地拔高,因激动而微微颤抖,“您为何要如此?这明明是旷世奇功,理应载入史册,供万世景仰!您为何要……自降功绩?”
蓝慕云没有回答她。
他的目光,越过她,看向了刚刚被侍卫通报后,走进书房的那个身着墨绿色官服的清冷身影。
叶冰裳。
她似乎是来汇报复兴司的监察工作的,手中还拿着一叠厚厚的卷宗。书房内的气氛,瞬间变得微妙起来。
一个,是为他谱写赞歌的“灵魂知己”。
一个,是在朝堂上与他针锋相对的“政敌妻子”。
蓝慕云放下了朱笔,他看着柳含烟,眼神却仿佛是透过她,在对叶冰裳说话。
“因为史书有两种,柳大家。”
他的声音很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。
“一种,是写给天下人看的。要让他们相信,他们所信仰的神,是完美的,是无所不能的。这样,他们才能安心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终于从柳含烟身上移开,牢牢地锁在了叶冰裳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。
“而另一种……是写给‘某个人’看的。”
“我不想让她觉得,我骗了全天下,还想顺便,把她也一起骗了。”
那一个“顺便”,如同一记无声的重锤,击碎了柳含烟所有的骄傲。
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声音和颜色。她感觉不到心跳,也感觉不到呼吸。她所珍视的“修史”,在她倾慕的男人眼中,不过是“欺骗天下人”的工具。而她这位自诩的“灵魂知己”,更只是“天下人”中,可以被“顺便”应付的一员。
她所有的才情,所有的爱慕,在这一刻,都变成了一个荒诞的笑话。
叶冰裳的脊背,在那一瞬间绷紧。
这句话,是对她的坦诚吗?还是在告诉她,他所做的一切,都是一场骗局,而她是唯一的、被允许知晓真相的观众?
一个骗子,在行骗天下后,对着抓捕他的名捕,炫耀自己的骗术吗?
这是一种残忍的挑衅,还是一种……扭曲的、独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信任?
她不知道。她只知道,她那颗早已习惯了黑白分明的心,被这突如其来的灰色,搅乱了。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。她没有去看那个脸色惨白、摇摇欲坠的柳含烟。
她迈步上前,将自己带来的那叠卷宗,重重地放在了书案上,正好压住了那卷被朱笔改得面目全非的《靖禳录》。
两个女人的“作品”,以这种方式,完成了交锋。
“王爷。”叶冰裳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,“这是监察司,关于‘寂灭神殿’事件的最终调查报告。卷宗已封存,此为孤本。”
她抬起眼,直视着蓝慕云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说道:
“只给你看。”
说完,她不再多言,转身,决然离去。
书房内,只剩下蓝慕云,和那个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呆立在原地的柳含烟。
蓝慕云没有再看她一眼。
他伸手,将叶冰裳留下的那份报告,拿了起来。
那份报告没有华丽的辞藻,只有冰冷的、客观的、一条条经过反复核查的证据与推论。
这是史官笔下的“神话”。
这是名捕眼中的“真相”。
他毫不犹豫地,选择了后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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