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房内,寂静得可怕。
柳含烟呆立在原地,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。她看着蓝慕云毫不犹豫地拿起那份属于叶冰裳的卷宗,甚至没有再施舍给她一个眼神。
她那颗因崇拜与爱慕而火热的心,在这一刻,被彻底冻结、碾碎,化作了漫天冰屑。
她终于明白,自己所以为的“灵魂共鸣”,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幻觉。自己那引以为傲的才情,在他眼中,与街头说书人的吹捧,并无二致。
她,连被他欺骗的资格,都显得那么廉价。
屈辱,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地烫在她的灵魂深处。
但她毕竟是江南第一才女,是士林中享有盛誉的柳含烟。她可以输,可以败,却不能允许自己,像一个怨妇般,在这里乞求怜悯。
她最后的骄傲,不允许她这么做。
她深吸一口气,缓缓地、一步一步地,走回书案前。
她的动作很慢,却很稳。
她没有去看蓝慕云,而是伸出微微颤抖的手,将那份被朱笔批改得面目全非的《靖禳录》初稿,轻轻地、重新卷起。
仿佛在收敛一具名为“自作多情”的尸骸。
“王爷说得对。”
她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,却异常平静。
“史书,的确该求一个‘真’字。”
“这份稿子,沾染了太多不该有的东西,污了王爷的眼,也……污了史官的笔。”
“含烟,会重修。”
说完,她抱着那卷丝帛,对着蓝慕云的侧影,行了一个标准的、属于下属对上官的、无可挑剔的告退礼。
然后,她转过身,挺直了脊梁,一步一步地,走出了这间让她梦碎的书房。
没有眼泪,没有质问,甚至没有一丝留恋。
从今往后,她柳含烟,只是大乾王朝的修史官。
再无其他。
蓝慕云自始至终,都没有回头。
但他听着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,心中却闪过一个念头:这支笔,虽然碎了,但重铸之后,或许会变得更锋利,也更好用。
一个彻底抛却了情感的工具,才是最完美的工具。
他将这点思绪抛之脑后,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手中这份来自叶冰裳的报告上。
与柳含烟那华美磅礴的文笔截然不同,这份报告,通篇都是冰冷的、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客观记述。
从“寂灭之心”的能量波动频率,到神殿石壁上那些无法辨识的符号纹路;从怪物体内残留的能量属性分析,到他自己灵魂献祭后,整个疫区石化诅咒的消退数据……
每一条,都建立在严谨的勘察与缜密的逻辑之上。
叶冰裳没有去写一个“故事”,她只是在用无数个冰冷的“事实”,去无限逼近那个唯一的“真相”。
蓝慕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,他那因灵魂受损而时常感到疲惫的精神,此刻却前所未有的集中。
他仿佛在看另一个自己,在用另一种方式,复盘整场战争。
当他翻到最后一页时,他的手指,停住了。
那一页,是空白的。
唯一的“内容”,是一幅用炭笔勾勒出的、略显潦草的画。
画中,是一座由无数扭曲的黑色水晶构成的、巨大而狰狞的王座。王座之上,端坐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、模糊的人影,散发着君临天下的孤高与死寂。
而在画的旁边,只有一行娟秀而有力的小字。
那字迹,他无比熟悉。
“你欲取而代之?”
没有质问,没有审判。
只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,却又尖锐得足以刺穿灵魂的问题。
蓝慕云看着那行字,许久,竟低声笑了起来。
这世上,苏媚儿懂他的恶,秦湘懂他的累,拓跋燕慕他的强,龙清月敬他的智……
唯有叶冰裳。
唯有这个与他处处为敌的妻子,真正看穿了他所有伪装之下,那最深、最黑暗、最疯狂的本质。
她看到的,不是救世主,也不是权臣。
而是一个,窥见了“神之王座”,并为此蠢蠢欲动的,挑战者。
就在此时,一阵极轻的、如同猫儿般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。
“主上。”
苏媚儿的身影,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书房门口。她的脸上,没有了往日的妩媚与慵懒,取而代之的,是一片凝重。
“出事了。”
她递上一份用火漆密封的紧急密报。
蓝慕云拆开信封,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内容,他脸上的那一丝笑意,也随之缓缓收敛,最终化为一片前所未有的、冰冷的凝重。
密报的内容,有两条。
其一,就在半个时辰前,钦天监传来最高等级的警报。那颗悬于西北天际的、象征着“寂灭”的诡异星辰,非但没有因为“寂灭之心”的破碎而消失,反而……分裂成了两颗。
它们如同两只睁开的、冷漠的眼睛,在夜空中,死死地注视着这片大地。
其二,就在过去的三个时辰内,情报网同时收到了来自极北苦寒之地,与东海万里之外一座孤岛的、两份看似毫无关联的情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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