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无意识地、反复摩挲着左手腕内侧一道极浅的白色疤痕——第一次任务的“纪念品”,不深,却像一道永恒的烙印,刻录着她无法言说的过去。
意识在疲惫与抗拒间模糊,她最终还是在沙发上沉沉睡去。
然而,睡眠是另一个战场。
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,瞬间将她吞没。
枪声! 尖锐的爆鸣撕裂寂静,子弹擦过耳畔带起灼热的气流。
她看到一张张熟悉又年轻的脸,在硝烟中扭曲、倒下。
那是她的战友,曾经鲜活的生命,此刻瞳孔涣散,带着不甘与痛苦,死死地盯着她,仿佛在质问:“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?”
“蠢货!不要命了吗?!” 一个嘶哑却熟悉的声音在爆炸的轰鸣中炸响。
陈忌! 他总是穿着一身几乎融入夜色的黑,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,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睛。
此刻,他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常的古怪和骂骂咧咧,只有决绝的、近乎愤怒的焦急。
他猛地扑过来,用他那看似瘦削却蕴含爆发力的身体,将她狠狠推开!
下一秒,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吞噬了一切。刺目的火光冲天而起,热浪将她掀飞。
她重重摔在地上,耳鸣不止,视野里是一片猩红。她努力睁大眼睛,只看到陈忌刚才站立的地方,只剩下一片焦土和弥漫的硝烟。
尸骨无存。
那个总是骂她、却又在训练时偷偷给她塞糖、然后又回过头来用最刻薄的话激她、最终为她燃尽了自己的师父……消失了。
彻彻底底。
“师父……!”她想呐喊,喉咙却像被堵住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场景陡然切换。
昏暗的、充满异域风情的巷弄,一个挺拔而熟悉的背影在她前方不远处,若隐若现。
凌峰!是父亲!
“爸!”她用尽全力追上去,脚步却沉重得像灌了铅。她拼命伸手,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衣角。
可就在触碰的前一秒,那背影如同烟雾般消散了。
原地只剩下空茫的黑暗,和她伸出的、徒劳的手。
“我找不到他……我找不到……”无尽的愧疚和无力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。
紧接着,她看到了母亲沈柠。
沈柠站在凌家老宅明亮温暖的客厅里,背对着她,望着墙上父亲的照片,肩膀微微耸动,是在无声地哭泣。
凌晨想走过去抱住母亲,想告诉她父亲可能还活着,想让她不要再流泪。
可她发现自己动弹不得,像个透明的幽灵,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沉浸在悲伤中。
愧悔像毒藤,缠绕住她的心脏,越收越紧。
她辜负了母亲的期待,没能带回父亲,没能守护好这个家。
画面再次扭曲。
凌老爷子拄着拐杖,站在威严的书房里,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沉沉地看着她,没有责怪,只有深不见底的忧虑和一丝……她看不懂的沉重托付。
那目光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最后,是宋清安。
她出现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,穿着那件杏色的连衣裙,笑容温柔得像三月的春风,朝她伸出手。凌晨心中涌起巨大的渴望,想要奔向她,抓住那只手。
可是,当她快要触及时,宋清安的笑容突然凝固、破碎。
场景瞬间拉回八年前那个昏暗的客厅,宋清安的眼神变得冰冷而绝望,那张曾经吐出过温柔爱语的唇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地再次响起:
“凌晨,你走吧。”
“我们到此为止。”
“靠近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……”
那声音如同冰锥,狠狠刺穿她的耳膜,直抵心脏最柔软的地方。
“不……不是的……清安姐……”她在梦中痛苦地呓语,挣扎。
猛地,她惊醒过来!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,速度快得像是要炸开。全身肌肉僵硬如铁,冷汗早已浸透睡衣,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。喉咙被无形的力量扼住,强烈的窒息感让她张大嘴巴,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。
眼前似乎还残留着爆炸的火光、父亲消散的背影、母亲颤抖的肩膀、爷爷沉重的目光,以及宋清安最后那双冰冷决绝的眼眸。
又来了。
而且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,都要猛烈。
恐惧不是来自外界,而是源于自身——对她无法控制的潜意识,对她内心深处那片泥泞血腥、充满失去与愧疚的沼泽地的恐惧。
她知道,她的PTSD,在重压和情感波动下,复发了,并且来势汹汹。
她蜷缩起身体,将脸深深埋进膝盖,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,试图压制住那无法自控的颤抖。
巨大的痛苦攫住了她,那是对逝去战友和师父的哀恸,是对父亲下落的焦虑,是对母亲和家族的愧疚,是对自身状态失控的愤怒与无力,还有……对宋清安那份渴望靠近却又害怕连累的、撕扯般的矛盾。
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中,宋清安温柔注视她的样子,却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斑,固执地亮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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